四月，赴一场沙坝之约（散文）

春山烟雨

　　赴沙坝之约，遇雨，非但没有影响行程，还给此行平添了一份情致。

　　春雨金贵，今春更甚。当大地急需一场甘霖亲近的时候，雨，就来了；及时，洒脱，热烈，踩着春的节拍，怀着深情奔赴而来。一路上，雨伴着我们前行的节凑，时缓时急，时疏时密，时而轻抚车窗，时而玉珠轻弹，似引路的娃娃害羞而淘气，藏不住喜悦，亦不失诚挚。绵绵细雨，演奏着一首春之协奏曲，向来客们袒露山乡的情怀。望窗外雨中春野，嗅泥土的芳香，情也似归故里。

　　山路如刚出水的游蛇，身子湿漉漉的，光滑发亮，灵动地甩着长尾在山间穿行。路依山转，山随路绵延，层层叠叠，如波似浪涌向更远的远方。

　　已是绿肥红瘦时，漫山遍野绿意流淌，势不可挡地恣肆蔓延。草木受春雨的亲吻，眉开眼笑地舒枝展叶，揽雨入怀，吐露深藏已久的爱情；雨珠挂在叶尖，欢笑着、抖动着，晶莹中折射出春山的眉眼。地里麦苗油绿葱茏，这儿一块，那儿一片，装扮着山村的沟沟湾湾。油菜花也不失时机，着一身明媚的黄裙粉墨登场，把最靓丽的身影留给了春。

　　沿着逶迤的山路而上，视野开阔处，但见山间云雾如纱，似静似动，如梦如幻；宛若白衣仙子御风而至，衣袂飘飘，袅袅娜娜。薄雾蒙蒙中，山峦笔锋饱蘸青黛，画出一道道山的轮廓，柔和的线条勾勒出一幅壮阔的春山烟雨图。

　　雨中山村，农舍娴静，屋后翠竹摇曳生姿，门前一树梨花飘雪，檐下燕子呢喃，院畔鸡雏觅食、嬉戏……设若陶公在此，定会诗情大发，即兴赋一首不朽之作。

　　四月沙坝，春山烟雨，意境如诗，韵似江南。真真应了那句“此景此情何处有，人间仙境在此乡。”

　　

　　闻陶低语

　　走进沙坝尖川的粗陶陈列室，与“陶”对视的那一刻，惊喜，诧异，亲切感顿生。总以为，陶出远方，却不曾想，家乡竟也出粗陶，且历史悠久。只因地处偏远，就像山野中的百合花，外界没有太多的人能够领略到它的芬芳。

　　曾多次见过博物馆里的粗陶，像神话一般古老，虚幻而难以捉摸。而眼前的陶，真切、新炫，泛着生命的光泽，安静中深藏岁月的故事。你可以和它亲密接触，可以与它对话，还可以选你中意的带回家，或喝茶或喝酒或插花、或置于案台欣赏，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丝趣味。

　　这些陶罐、陶碗、陶壶、陶杯……外观不至于华丽，却呈现出古朴之美；颜色或黑或褐，那是宇宙之色，有着包容星辰大海的深邃与气度；正襟危坐的样子，肚里似能装下天下事。

　　沙坝的粗陶，像极了家的乡人，直率，敦厚，朴实，低调，平易近人。

　　看那树叶状茶托，巴掌大的叶片上脉络分明，质地带着时光打磨的印记、风霜侵蚀的痕迹，它分明就是一片带着道行的秋叶呀。如果有心人把它珍藏，茶台上就有了一位参禅悟道的挚友。再看那微妙媺肖的战鼓杯，似回到了古道沙场，铮铮鼓声中，英雄策马扬鞭，意气风发；用此杯畅饮，想必会使人怀古论今，鉴往知来——我以目光来回抚摸着架上的每一件陶物，感觉亲和，温暖，似曾相识。和那些嘴巴大张、憨态可掬的茶罐对望，思绪把我带回远去的岁月。

　　在童年的记忆中，乡村人家里最常见的就是粗陶器皿，大到水缸、酸菜缸、面缸、油缸，小到酒壶、茶罐、酒盅等等；这些坛坛罐罐，家家必不可少，它和乡村人的生活一样的粗糙，却盛满烟火日子，盛着酸甜苦辣，以及喜怒哀乐。炒茶罐里，滚烫、浓郁的油茶，是我儿时的美味和幸福。现在想来，当年家中所用陶器，应和沙坝的陶是同一嫡系，故而才使我这次见陶如遇故知般亲切。

　　在制陶间，目睹了师傅娴熟的拉陶、上釉工艺，见证了陶脱胎换骨的艰难历程。从泥土到陶，要历经七十二道蜕变与重生——制陶人用了心用了情，水与陶土融合成泥，草木灰与陶釉合二为一，最后用天然木材高温烧制，就有沙坝粗陶独一无二的个性与气质。

　　问制陶师傅，后继可有传人，回答令人堪忧。我正忧思时，忽闻陶低语：生而为陶，泥土为胎，信念为骨，智慧为魂；可解乡愁，可领风情；能入陋室，能登雅堂；根在深山，志在四方……沙坝龙窑的火种，会世代相传，永不熄灭。

　　

　　连翘花开

　　初识“连翘”，是在医生开的处方中。潜意识里，连翘是治感冒不可或缺的角色。再识连翘，是在“银翘解毒片”之类的片剂包装袋上，从说明文字知晓：连翘负责清热解毒。因服用方便，疗效佳，副作用小，银翘片便成了家中必备之药。若要问连翘来自何方，何等模样，我亦不知。

　　某年春天，上班路过一户人家，院墙上开着一簇黄灿灿的花，说是迎春，却花开四月，花枝也不像迎春的藤蔓那样细垂，而是尽力向上；花朵也比迎春花大样、饱满，繁密，四片花瓣像金星闪烁，一朵挨着一朵挤在枝上，就像烟花炮燃放开来，腾出一束束灿灿金光。驻足仰望，疑心这勾人眼球的花，有可能是迎春花的新培后裔。同事见我疑惑，笑道：“瓜娃哟，这不是迎春，是中药里的那个连翘的花，秋天成熟的果实就是入药的连翘。”同事是中医先生夫人，解答不可置疑。

　　从此，我便又多了一个新的认识：连翘不光能治病，它的花还俏如佳人。

　　而这次有幸赶上沙坝“翘花节”盛会，走进山沟中的连翘种植基地桦树村，我看见了前所未见的连翘花开盛况。

　　仿佛全世界的连翘花都来赶趟儿，层层叠叠把山村包围。房前屋后、大路两旁、田间地头、山坡上，到处是连翘花；一簇簇、一道道、一片片，比油菜花更加明艳、厚朴，散发着一种向上的力量；在雨后的蓝天下，似阳光倾泻在山乡遍野，金黄耀眼。使本来春意盎然的山村，明媚中多了一份华贵。

　　游人们来了，演出队来了，村民们来了，县镇领导也来了。连翘花打开了山村的大门，欢快的歌声飞出山窝。

　　一群身着汉服的女子，手执团扇，在花荫下起舞；游人在花间悠闲漫步，摁一下手机镜头，连翘花开遍了网络世界……

　　我避开如潮的人群，去山沟赏花。独自信步花丛中，觉着自己是一只逐花的蜜蜂，由衷感谢连翘花的馈赠。

　　路遇去看演出的村民，脸上的笑容，也如连翘花般灿烂。和她们攀谈了解到：连翘种植已经成为当地农民增收致富的一大产业，近年销路顺畅，价格稳定；大规模种植连翘，给山区农民开辟了一条幸福之路。

　　我蓦然明白，那些挂在路边连翘花枝上的小牌子，上面写着的“翘”盼幸福、“翘”首以待、幸福“翘”门之类的话，原来是连翘花语，它寄予了“翘农”怎样的厚望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