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发是门艺术（散文）

时光的长河已经悠悠地淌过了五十八载春秋。曾经十八岁，我以青春为笔，绘就理发学徒的序章。牡丹江天桥北国营理发店里，漂亮的表姐丽莎，拉着我的手向干部派头的总经理引荐，“我表妹，农村孩子，考上民办教师，被人取代了，想进城学艺。”经理上下打量，“这孩子看样聪颖，一学就会。就安排她到你师傅名下，做第八界学徒工吧!”于是，我成为表姐分区的学徒工。

　　表姐说，学徒工眼里要有活，迢扫不离手。白天师傅们理下的头发，要跟踪打扫。我兴奋，因为“天桥北理发店”知名度极高，表姐都是靠姑父的关系挖门子进来的。可在学徒期间，很少能站到师傅身边看，当你定睛看时，其他师傅也会支开，让你去打扫她们区域的地面头发。我心有不甘，回家跟姑妈说了里面的情况，姑妈说你表姐也是这样熬过来的，不过她是城里户口，现在就等靠到转正呢。而你，可以偷艺。

　　领悟了姑妈的话，心里便沉稳下来，每天做徒工活的同时，眼神一个扫视，便能悟出卷杠子皮筋对发卷的牢固作用，再就是上两遍烫头水。至于男士刮胡子，十几个师傅乐此不彼，因为有提成。少女的我却告诫自己不会学此项技术，感觉这活脏。

　　半年后，我给自己出徒了，在牡丹江急迫地买来烫头工具，带表姐回到乡下。那时农村烫一个头2元，我们村妇女的头，几乎让我们烫个遍，赚来的钱表姐说和我五五分成。我怎好意思拿，表姐家有婴儿，借这次机会给断奶。表姐下农村本就很遭罪，临回去时，母亲给打理了农村鹅鸭蛋及山产品。

　　表姐回城后，我愉快地骑上自行车，带着妹妹级别的小姑娘到其他村庄烫头。在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里开始独立工作。绿油油的山路上拐过一道道湾，心里感到害怕时，会以唱歌来壮胆。大山似乎有灵性，不但与我的声音回鸣，还以百鸟的歌声一段段路互送，直到我们看到下一个村庄。那时赚钱就是为了孝敬父母，买来罐头看父母吃到嘴里，心里特别舒服。

　　理发是一门艺术，无论男女，当你为他或她打理出理想的发型，看到满意的样子，自己很有成就感。曾经给男同学打理过电影《瓦尔特保卫沙拉热窝》的瓦尔特发型，引来其他男士烫同款。给女生打理过“玛丽亚娜”麦穗卷头，村里大姑娘结婚便请我做这个发型；也为女老师打理过山口百惠发型。后来进城与新婚爱人开饭店，理发手艺撂下了。多年后来到大连，开发廊时已经是三十多岁了。我的“明星美发屋”，雇了大工和小工，我依然在路边摊理发。不久，发现大工匿钱，辞退她后和小工经营发廊。

　　这时，正是我理发事业巅峰期，怀揣着热望与勇气，每来一位，我的眼睛对镜子里的顾客一端详，马上说出此顾客头型的优缺点，设计什么样的头型合理、好看。

　　那时流行草坪头，理草坪头难度高，南方人有后背篓或者尖头顶的，需要耳鬓上面头发来帮助找平，但我都能迎刃而解。什么男士茶壶盖头、大背头、四六、三七、二八、中分。女士什么大波浪、爆炸头、盘发、漂焗染等，只要到店坐下来，就会在我手中被雕琢得如一件件艺术品。经常用傻瓜相机拍下来，做成图片，挂到发廊外墙上做广告。

　　我所烫的头发一整年不开，一传十十传百，大连市内的女士都过来烫头。春节期间又雇大工，客流爆棚累到想关店，晚上数钱数到手脖子软。这时赚来的钱，就想好好培养孩子。

　　时光的年轮如碾子不停地转，我在市井的烟火里踉跄前行，似乎在梦想与金钱之间游刃有余，其实不然。在人生的轨道上，我历经风雨无数，看过世间的繁华与落寞，尝过生活的甜与苦。几十载春秋如今终于明白，繁华终会消散如雾。

　　地球的规律就是绕太阳三百六十度圆弧转，我现在的生活似乎也回归到圆弧起步时的原点。十平米的发廊，是我心灵的港湾，一把电推子，在岁月里磨出了温润的光。一把座椅，承载着无数人的悲欢。

　　那天，踉跄的老翁走进这方小天地，他的脚步迟缓，身躯已不再挺拔如昔。当他坐在那镜前，灯光洒下，恍惚间，老翁似乎又变回了曾经的小伙子。而我，在镜中也似那青涩的天桥北学徒小姑娘。当镜子里的眼神对上眼神，没有激情的火花碰撞，只有岁月沉淀后的平静与安然，我在耐心地用美发刀为老翁刮胡子。小小的发廊，是时光的琥珀，凝固了生活的本真与纯粹的快乐。

　　剪刀起落，剪去的是岁月的沧桑，留下的是内心深处那片永不褪色的静怡。也许发廊的存在给我减轻对功名利禄的渴求，做个自由写作人，闲时敲敲键盘与文字共呼吸。来顾客时，用这一把剪刀编织我的普通与平凡。在热爱的职业中，让心灵回归到生活的本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