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端午（散文）

屈原投进汨罗江是在公元二七八年五月初五，具体凌晨投江的，还是黄昏，月朗星稀时把自己交付与一条江？我无从考证，我只知道人们为纪念屈原，每年的五月初五定下端午节。我在想，活着的人们，以及睡在另一座房子的列祖列宗，在五月初五这个特殊的日子，该哭泣，还是该庆祝？不得不说，屈原选择悲壮的一跃，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破釜沉舟。汨罗江永远不会想到，屈原的纵身一跃，成就了历史上不可替代和更改的端午。前人，后人。从屈原朝代，直至今天的开明盛世。记住的不仅仅是年复一年的那一日，屈原的作品:《离骚》《九歌》《天问》《九章》《国殇》《渔父》等等，都是经典之作，喜欢他的:“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名句:人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诗句气势磅礴，怀揣着远大的志向与抱负。激励过屈原那个时代，千年之后，也成了照亮我们向梦想进发的灯盏。屈原的作品，相当厚重，有力量。文字的力量，随便吟诵哪一篇，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曾经影响过先秦时的文坛，即使是现在，屈原的文学作品，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字一句，一个标点符号，仿佛潺潺流水，也如春风晓月，鸟语花香。有时候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向大地的黑暗之处。有时，又温柔似水，轻轻地划过人们的心田，划过莽莽苍苍的山脉，满地油菜花开得原野。划过辽阔的星空，波涛湍急的海岸。你很难看出，一个忧国忧民忧天下的文学家，他最终以投江的方式，结束生命。

　　假设，我是说假设。屈原好好活着，咬牙坚持走自己的路，行文千里，字里行间洋溢着他拳拳的爱国之情。甚至用文字这把刀，与一切黑洞，洪水猛兽斗争。是不是就没有端午节一说，也不存在划龙舟，包粽子，朝澎湃的汨罗江，扔一把一把，现摘的新鲜小枣。肉粽子，黄米粽子，大黏米粽子，花生仁，葡萄干粽子。几棵粽叶，一捧黄米，一枚枣儿，一拉，一卷，一缠，小小的粽叶里，藏着屈原无法施展的才华，难以落地的追求。向前一步，退后一步，都屈原，对所有挣扎在现实里的人来说。要么生，要么死。生而为人，能活得洒脱，你来就来，不来就不来。不对人事物抱有大希望，简单到圈子越来越小，朋友统统走散，上班，下班，家，医院。我就认识到，三万多天，一天天被撕去了。尼采说，每一个不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活就活个堂堂正正，不卑不亢。连死都不怕的人，也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认识屈原是在中学课本里，郭沫若写得《屈原》，那时候，我豆蔻年华，敢说敢做，但不敢爱。我问过语文老师，屈原为什么投江？他佩戴长剑，和贪官污吏，腐败的朝野，拼个鱼死网破，不可以吗？死能解决什么问题？该贪一样贪，该挥霍无度，搜刮民脂民膏，哪样也不缺。杜甫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他老人家直言不讳，用文学的一柄长矛，直抵黑暗。屈原凭什么投江呢？也许啊，也许，屈原以投江的壮举，向朝野，向人世间宣告，他对权贵的不满，与其苟且偷生，不妨和滔滔汩罗江共存亡。语文老师说，好好读一读屈原的诗词吧，我不是屈原，我哪里清楚他心里想什么？他反问我，你怎么看？我双手捏着辫梢，羞答答的不好意思看老师的眼睛，低着头，瞅着白球鞋的脚背，我说，我想和当权者同归于尽。

　　语文老师笑了，露出米粒似的小白牙，捋了捋浓密的黑发说，愤青，青皮蛋子，等你经历多了尘世的风雨，悲欢离合，死死生生后，你就不能这么想了。

　　多年过去，我对屈原投江，似乎麻木了，不追究他的死法，而是把端午节纳入回老家探望父母的日子之一。屈原的作品，我读得不多，牢记于心的始终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年少时，爱吃粽子。黄米，粘大米包的粽子，一顿吃两个没问题。母亲手巧，她包得粽子，八个角，像一枚八角星。同样的粽叶，别人是包不出八角粽子。一到端午，前一个月母亲就忙碌起来，采摘粽叶，碾黄米。再有一周过端午了，母亲早晚不见人影，被人请去包粽子，乡里乡亲的大伙也不白用母亲，这家回馈十枚笨鸡蛋，那家送来一块荞麦凉粉。张三给一刀子五花肉，李四扯块花布，给母亲做一件擦汗衣裳。

　　我们心里眼里盼着念着的是吃，一个吃字，民以食为天。粽子在端午节前一天烀，煮一圈鸡蛋，鸭蛋，鹅蛋。粽子摆在大铁锅底，上边压一块四平八稳的石头，鸡鸭鹅蛋坐在锅上，柴禾火架着，火苗哔哔啵啵响，粽子和鸡鸭鹅蛋在沸水中扑腾扑腾，阳光抻进厨房，地面上一片黄灿灿的，母亲吩咐我和弟弟，折几根桃树枝，拔一把艾蒿。桃树枝拴一串黑豆，插在房门，窗户上，屋檐底，说是辟邪。至于艾蒿，端午当天早晨，醒来用艾蒿水洗手洗脸，民间有一个说法，艾蒿水洗脸后，蚊子不叮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实际上，不必等东风，粽子鸡鸭鹅蛋煮好了，头天晚上，大家就吃上了。那会子，家里条件不好，过得紧巴巴的，端午吃鸡鸭鹅蛋，母亲给分出来，平均分配。一人五个鸡蛋，五个鸭蛋，五个鹅蛋。不偏不向，我是舍不得一下子就吃掉，一个一个吃，兜里揣着鸡蛋鸭蛋鹅蛋，出去玩。和伙伴们攀比攀比，谁分得鸡鸭鹅蛋多，谁就是大王，被高看一眼。不知道这一天为什么吃粽子，吃鸡鸭鹅蛋。即便有人说因屈原这个大诗人，我们也不想了解。感兴趣的是一个字:吃。

　　后来，生活好了。石磨，石碾被下岗，电气化之后，城市，乡村的商场，超市，随时随地能见到各种造型的粽子，粽子的内容也丰富多彩。想吃粽子，叫外卖，或者去实体店买，农贸市场春夏秋冬都有。先烀的粽子，不怕吃不到，就怕你囊中羞涩。

　　对屈原的投江也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人皆有一死，有的人死得轻如鸿毛，有的人却被这个世界惦记着，屈原是用他的诗词向人世发出灵魂的天问。从古到今，人一代一代用相同的方式，纪念大诗人屈原。黄河两岸，大江南北，白山给水，长城内外。大凡炎黄子孙，都知道端午节，都知道屈原，都知道屈原的《离骚》，屈原所有的作品，这就足够了。屈原因他的作品，流芳百世。我呢？就不奢望成名成家了，做一棵默默无闻的白杨吧。风雨洗礼无数次，我仍然站在原地，孜孜不倦的追逐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