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散文）

我的母亲中等身材，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一双清澈的眸子深藏着不可探知的知识与智慧，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她那自带的红唇下绽放着精明与干练。

　　母亲出生在一个十分优渥的家庭中，姥爷是买办，在各国间做买卖。优越的家庭环境给母亲提供的教育资源与生活环境是当时上层社会中都极少见的。因此母亲在十几岁时便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了，她在姥姥，姥爷的培养下，出落得不仅仅具备了大家闺秀的风范，更是具备了腹有诗书气自华与远见卓识的气质与风采。

　　母亲在家中排行老二，是姥姥最疼爱的大女儿，身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这便是母亲未出阁时的六口之家。

　　母亲与父亲的相识是在日本的家里，那时大舅在日本的早稻田大学读书，父亲和大舅是同班同学。两人相处的十分要好。一次父亲被大舅邀请去家里做客，而就是这最为普通的一次约会，爸爸就被阅人无数的姥爷一眼看中，于是姥爷便立即前往中国，我的爷爷家，去为女儿求亲。

　　爷爷是位中医师，膝下有很多学生跟读。于是两位老人便一拍即合，成就了这桩令人羡慕的婚事。

　　母亲随父亲回国后，两个人同在一所大学任教。由于新中国成立不久，新中国的财经大学还没有自己的教材，父亲便亲自起草编写了四本教材，多年后一直在大学通用。而母亲时任日语教师。

　　几年后的一天，父亲突然变成了右派，被学校开除，送到一个地方去修水库。

　　而此时的母亲面对学校给出的选择，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她的教师生涯，为了照顾我们姐弟四人，母亲带着我们被下放到我们的老家。

　　在没有爸爸的日子里，母亲为了不影响我们的身心健康，她压抑着与丈夫分离的思念之苦，在独自担起了一个困难重重的家庭重担的同时，时时细致入微的观察着我们，努力为我们创造一个轻松健康的成长环境。

　　那是一个连续下了好多天雨的夏季，母亲在家雨休，只见她从房间里拿出了家里全部的乐器，让我们选自己喜欢的，姐姐选择了口琴，哥哥选了笛子，二胡，我选了键盘，妹妹选了扬琴。于是我们在母亲的带领下组成了一个家庭乐队。我想这便是母亲试图用学习音乐来抚平我们心灵创伤所想到的方法吧。我可见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在没有爸爸的日子里，六岁的我为了找爸爸，每天都会站在地图前，仔细地盯着地图上的每一个字。突然有一天，母亲走到我身旁抚摸着我的头温和地问我，在做什么？我仰起头告诉母亲，我在找爸爸，想看看他在哪里？顺着母亲手指的地方，我找到了那个地点。

　　于是我像能看到爸爸一样，每天都要去看看那个点。渐渐地我对地图上的所有标识和识图产生了兴趣，母亲便因势利导，循循善诱地将我领进了地理知识的大门，教会了我基本的地理常识和地理识图。在这个基础上，我按照母亲教我的方法，逐渐掌握了世界地理知识，学会了经纬度，五大洲的位置，计算时差等知识。

　　在没有爸爸的日子里，母亲既要想办法挣钱养活我们，又要担起教育我们的重任。

　　白天她去房产局的工地里打工，尽管双手已经被砖石折磨得皮开肉绽。但回到家中，她仍然忍着痛，为我们缝补洗涮，操持家务。

　　晚上，我们的家里就像一个复式班一样，无论任何情况，即使我们已经到了食不饱腹的状况，母亲仍然没有放弃对我们姐弟四人的教育与教学。

　　还记得那是一个清晨，我们按时被家里的小闹表叫醒，好奇的我，突然有了想看看小表的肚子里是什么东西在向我们叫醒，于是趁着母亲去上班，我偷偷地找来一把螺丝刀，三下五除二的竟把它给拆了，面对那大大小小的零件，我竟怎么也装不回去了，而此时的我，紧张的要命，生怕这个时候被哥哥妹妹发现我闯下的大祸，更怕母亲的处罚。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零件包好藏了起来，晚饭后我战兢兢地向母亲招供了一切。

　　母亲沉思了片刻，便把大家都聚到了桌子周围，哥哥还幸灾乐祸地对我比划着拳头。母亲这时将所有零件摆在了桌上，只见她一边讲一边演示，还时不时地停下来，让我们也动手参与安装，整个过程，她回答了我们所有的问题，满足了我们所有的好奇心。

　　更令我惊讶，令哥哥失望的是，母亲竟没有对我有半句批评，还肯定了我敢于面对自己的错误，是个诚实坦荡，敢于担当的好孩子，更有一个凡事都爱琢磨，爱提问题的好习惯。当然我们也十分享受和喜欢，跟着母亲学习的过程。

　　在没有爸爸的日子里，全家每月只有母亲打零工挣的那一点点收入，母亲为了不让我们挨饿，她经常是用野菜充饥，因为吃野菜她的眼镜肿得几乎睁不开了，以致得了很重的胃病。

　　但她还是咬牙挺了下来。艰辛难熬的岁月，不仅老了她的容颜，曾经纤细修长的手指也粗糙的走了模样，生出了许多老茧，母亲的身体更是埋下了很大的隐患。

　　面对家庭的突变，生活的窘境，世人的不解，母亲不但能勇敢的面对，更让我们看到的是，她的阳光向上和对生活的热情，对未来的充满希望。同时我们也在母亲的身上，看到了她的远见卓识和开阔博大的胸襟。

　　三年后，爸爸结束了他的教养生活，回到了我们当中。

　　三年的苦劳与艰辛爸爸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导致他骨瘦如柴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体力劳动。

　　于是母亲仍然担起了全家生活的主力，虽然繁重，生疏的农活经常把她搞得腰酸背痛，伤痕累累。但是为了支撑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她从不让我们看到她的苦累，伤痛和软弱。在我们的眼里母亲总是那么坚强，就像铁人一样。

　　当母亲闲下来时，她便组织全家拿起口琴和爸爸，哥哥一起为我们吹奏上几曲。我们姐妹也会随着爸爸，妈妈和哥哥的伴奏唱起来，舞起来。悠扬的琴声，悦耳的童声，经常萦绕在我们这个历经苦难的小院里。

　　乐观向上，激情满满，始终对明天充满希望，正是母亲面对生活的态度，我们就是在母亲的这种影响教育下成长了起来。

　　1979年，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父亲母亲双双得到了平反。

　　然而22年屈辱与困苦，使积劳成疾的母亲刚刚62岁便因胃癌倒了下去，直至弥留之际，她那白皙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