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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隐之地(小说)

2023-01-13 16:38:44 原创 文学评论 手机版
第一章:艰难归家

  

  一

  “幺儿,幺儿,你在哪儿嘛……”远兴老人喊到最后,没多少力气了,声音一声比一声小,已经变成唠唠叨叨的私语。“我要回去呢,快点哟,快点嘛,我不行了,快不行了啊……”

  面对着有气无力、唠唠叨叨的就那几句话,让在门外忙个不停的女婿刘伟光,早就习以为常了。过去几天里,他一直伴着这些话朦朦胧胧入睡,又最终被这些唠唠叨叨的话吵醒了。岳母在喉咙一阵哼唧哼唧之后,就要发出心烦意乱地喊叫了。而她每次在发声之前总要先喊她的“幺儿”。等把“幺儿”这声音传出去了之后,才开始说下面最重要的话——每次都大致这般。她不可能还有别的意识去想其他事,她只会把这些滚瓜烂熟的话说出来。她的舌头已短了,吐字不清,脑子也不大好使了。说出来的话,要么与身体的疼痛有关,要么与催促着赶快回家有关。

  丈夫饶勇就睡在她的身旁,始终把脸望向墙壁。不论她怎样折腾,他都终是一言不发地侧卧在那儿。应该说他的耳朵还是好使的,他肯定也把自己妻子每次发出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了,只是还像年轻时一样,一味地忍让着她。

  “妈,你再等等,我们等会儿把饭吃了,您的幺儿才会来,不急啊!”伟光慢吞吞说话的语气,与他的脾气有关,更与他的一些经历有关。年轻时该急的已经急过了。现在他人到中年,已经没什么可急的了。这会儿他在厨房里边洗着手,边大声朝门外安慰了几句。两台煤气灶上,两口冒着热气的锅里,正拼命煮着不同内容的饭。一口小锅是他为岳母煮的白米稀饭,不多的米在里面跳来跳去的,这饭需煮得稀烂。另一口锅里煮着自己与岳父同吃的早餐——也是稀饭,里面多加了些红苕与酸菜——这是岳父最爱吃的,也是他自己喜欢吃的。等把火苗控制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他才开始洗脸,用三下五去二的速度完成。

  “爸爸,起来吃饭了哈”,打开二老所睡房间的灯,把昨晚拉拢来的窗帘拉出一道亮光,这才走到床边揭开岳父的被子,慢慢地拉着他下床。

  在给他换纸尿裤的时候,一直睨视着的岳母突然发声了,“你喊了没有嘛,她咋还没到呢?”

  他在把换下去的纸尿裤提出房间之前,说:“刚才她在路上,可能堵车了,我再催催嘛!”

  “嗯,再催催。”远兴老人的舌头,令伟光明显感觉到好像又短了些,说话已是相当吃力了。他有种不祥的感觉,岳母怕是真的不行了,得赶快把她送回家。心想,千万别在路上出事啊!

  接下来,他对要做的一系列事做了提速处理。先把舀在碗里要喂老岳母的饭,放在冷水里晾一下,又把老岳父的饭端到客厅的桌子上放着,安顿他先吃起来。然后,迅速走出门,下了楼来到小院里,给饶夏打了个电话。这时,院子里才有陆陆续续起床的人走出来。

  “幺妹,妈可能真到了非回去不可的程度了。她今天很反常,一直在念叨回老家的事,催得还很急迫。而且,吐字也不太清楚了……”

  电话那头的幺妹,经过短暂的停顿以后,终于回话了,“我们倒是早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她这边的情况。那我们马上把车开过来,今天上午就把她拉回老家去……”

  

  二

  得到马上就要回去的消息了,按理说伟光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他却并没因此而轻松,反而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他回来照顾两个老人的时间,早已超过一个月了,每天忙得够呛,也累得够呛。老岳父饶勇患有严重的痴呆症,需要寸步不离地有人守护,不然他做出的什么懵懂事连自己都不知道。而老岳母远兴白天黑夜身上的疼痛,只能用一声比一声更难受的呻吟声释放出来,弄得他这个身强力壮的大活人天天都动弹不得。每天去买菜的时候,都是在把他俩的事处理好后,又几乎是跑着到的菜市场。当买好计划中的菜后,同样几乎是跑着回家的。一公里多弯弯曲曲爬坡下坎的路,用时不超一小时——就这么一点时间,他的心也是忐忑不安的。

  伟光当兵转业的时候运气不好,没安排到一个好单位,反倒去了一个提前让他下岗的小公司。不过,人哪能看得清远久以后的事呢?作为一个农村娃能在部队转个志愿兵,在城里找份稳定的工作,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有些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当初的情况是不错的,哪晓得这家单位却是海市蜃楼般的虚幻呢?

  岳父岳母家没有儿子,只有俩“千金”。妻子把她们姐妹商量好的结果告诉了他。那眼神是乞求的,也是无奈的。“我也知道,有点为难你。你和他们又没多少感情,照顾人的工作很辛苦。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亲自服侍他们,只是我还上着班,走不了,只能辛苦你了,但你回去我放心。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像买菜、做饭、服侍老人这样的事,你这人平时就细心,肯定能干好的。”

  妻子的话让他全身涌出一股暖流。他转业去的是一家国企,那些败家的领导折腾了没几年,正当企业摇摇欲坠之时,一家财大气粗的私企上门求购,坑苦的却是那些没钱没关系的职工。没过多久,狠心的私人老板就撕碎了收购时的承诺……伟光被迫从公司退了出来。以后又临时找了几处班上,但干得都不长,主要是嫌他年纪大、又没技术,做“听用”都不合适。正在他心力交瘁的时候,妻子发话了,“你就别再去找什么工作了,在家里把家照顾好就够了。我们单位事多,忙起来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有你在,我也就不再分心家里的事了,只一门心思地把班上好”。

  三口之人的小家,能有多少事做?但妻子没嫌弃他,算是给他找了个“事”做,这使他在心里感激不尽。他也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不能让忙工作的妻子再操心做家务活了。每天他拖着个小推车,去一公里以外的菜市场买菜。他是个认真的主儿,每买一个品种的菜,都要亲自看秤,菜价也压得令人家冒火……纯粹一个鸡皮老奶奶的所为;他还是个做事有讲究的人,到厨房里围腰一拴,捡菜洗菜炒菜,样样动作麻利。等大展拳脚的一番功夫使完了,被炒菜的油烟子闻饱了的他,就没有多少食欲了。比起当初,他的饭量一减再减,却还感觉肚子发胀。

  当时,见丈夫半天没说话,妻子一下子急了。要是他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但作为要服侍父母的女儿,她就毫无办法了。其实,伟光是在心里想,从情感上来说,岳父岳母肯定是希望最后守护他们的人是你,而非我。但你就放心吧,你不能回去也是为了我们那个小家呢,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让妻子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轻松了下来。“那我明天就动身吧。放心,我一定把二老照顾好,帮你尽孝。你就安心上好你的班吧。”说完,伟光意味深长地久久打量着妻子。

  妻子也在丈夫对自己的打量中,觉察出了不一样的味儿,便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嘛!这样看人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心中的话说出,忽然口不由心地说道,“莫非你早就知道二老会有今天?”

  她吃惊道:“你说什么鬼话?”

  “我们刚谈恋爱那阵,你就给我提了一个问题说,我父母从小哺养我们两姐妹吃尽了苦头,要是有一天你代替我去服侍他们,你愿意吗?当时,觉得这事过于遥远,但我还是想都没想就开口说,‘哪有儿女嫌弃父母的?服侍老人,是每个儿女的本分……’”他抬头又朝妻子望了一眼继续说,“没想到,我真的回去代你给二老尽孝了。”他苦笑了一声,“只是作为女婿,给大小便已经失禁的老岳母擦身,还要给已经痴呆了的岳父换纸尿裤,可能都有些尴尬。像这种服侍人的工作,我也是第一次做,一开始可能做不好,但我会用心做的……”

  在旁的饶春,听得有些泪流满面,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在关键时候竟然这样理解她。

  

  三

  远心老人这病生的有几年了,又是八十几岁的老人,医生说像她这种肝硬化的病人,说个不该说的话是早该走的了。这也是那个医生给她判了“死刑”的主要原因。

  即便这次病情加重,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远心老人的眼珠子还在不停地转动、鼻孔和嘴里还有进气和出气,感觉阎王爷并没急于要召见她。甚至有可能还要让生命顽强的她,再多活一段时间的。

  大约四五天前,她的状况与现在差不多,那时她就嚷着要回老家了,而老家的情况不是说回就能回得去的那么简单。首先,他们以前用泥巴墙、瓦屋顶围成的家虽然还在,但那已经不是人能落脚的地方了!自从她们搬到了城里住下以后,这一走就是八九年,其间就再没回去过了。虽说幺女儿饶夏受了远在外地姐姐饶春的委托,她每年都要请人上房换瓦、疏通房子周围的水沟,但毕竟长时间没人居住,老房子彻底荒废在那儿,反倒“烂”得更快。去年春节,两姐妹带上各自的丈夫回了一趟老屋,得出的结论根本不能再住人。要不是考虑到母亲死后要回老家安葬,须临时征用一下,说什么也不会再保留它了。保留下它,每年还要花一笔好几百的维护费呢。其次,那老房子里,除了留有两张实木架子床、大小各异的两张饭桌、几条板凳外,憋着一股臭气的屋子里,就只剩空旷和死寂了。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它们受着密不透风、阴暗潮湿的影响,有的东西朽烂得掉渣了。有的东西看似好好的,实际也用不上了。当初之所以要把它们留下,县城那租住的小房间,哪用得上这些大块头的老古董呢?便只得将它们摆回原处了。把它们摆下,也不是没考虑的,以后老人的事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就在远心老人病重的前几日,她的幺儿瞒着母亲,偷偷带人把院坝里的野草除去了,拉了些焦炭回来,算是早做了个准备。每间屋子虽然也都打扫出来了,但那刺鼻的霉味,以及阴冷的潮湿,是暂时没办法根除的。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远兴,意识虽有些神神叨叨的,口里仍一个劲儿地在随时叫着“幺儿、幺儿”的名字,想必是冲着记忆里的那点熟悉去的。相比之下,饶夏与她母亲处的时间最长,记忆也就最深刻。老大饶春考上中专去了外地读书后,毕业也没再分回本地,找的老公刘伟光是个外省人,结婚以后连人带工作都迁到了外省,每年春节放假匆匆忙忙赶回来耍几天,又匆匆忙忙地离去。前几年,饶夏也学着她姐的样子,连打工都不在本地,她独自一人去了深圳,在那儿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远兴那时也还走得动,没想那么多,反倒觉得有个老伴陪着过日子也还行。当初,他们谋划着让饶夏留在身边也好有个依靠,但执拗不过她,也就遂了她外出打工的心愿。只是近几年,碍于父亲老了,母亲又得了重病,良心发现才回到了他们身边。但依然没和二老住一起,只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才出现,更多的时候靠的是现代工具——手机联系。按她的话说这样最好,彼此都不影响,各有各的自由空间。

  在姐夫伟光远道而来的这段时间里,姨妹饶夏一开始还是有事无事往父母这儿跑。其目的不外乎两点。一是出于对这个姐夫的不了解,毕竟一个大男人又没做过这方面的事情,难免不笨手笨脚的,她这个帮手是能在关键时候起些作用的;二是母亲卧床的时间不长,以前她基本还能正常走动,要不是摔那一跤,受照顾的肯定只是年事已高的父亲饶勇,没想到二老竟这么快就都要人照顾了。下一步姐夫完成任务后回去了,后面的工作,理所当然就该落到她头上了,她得先来实习实习。好在她本身是住在本地的,用不着像姐夫那样大老远地跑回来,还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加之她又有老公在家,一切该是如预料中的顺利吧!

  看到母亲突然显现出来的这副狼狈的神态,饶夏心里有些悲伤了。但她走到床前时,脸上还是挂满了应付的笑容。受姐姐的提醒,她私底下加快了准备的步伐,母亲死后的“老衣”,她向周围的老人打听过了,按她们的指点,她基本已准备好了一切。母亲嚷着要回老家去的想法,却在她这里得到了不止一次委婉的制止。

  “如果回去只办个事,那是迫于无奈,肯定该赶紧回去的,反正那时间也不长。但如果回去住得久了,对于服侍的人来说,这样也没有,那样也没有,生活相当不方便,可就很难办了。”这也是她大姐的意思。当然,其他人也有担心,怕的是把两位老人浩浩荡荡搬回去了,母亲久拖不决,又该咋办呢?所以商量来商量去的结果,就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盲目搬回去的。但要随时准备着,说走就走呢。

  

  四

  “幺儿、幺儿,你来了没有啊,是怎么回事嘛……”

  正当远兴老人再一次不耐烦地喊叫时,随着咔嚓一声响,三辆小车停稳在了楼下。为首的是饶夏,以及刚刚从外地赶回来的丈夫小林,还有他们的几个朋友。不大的房间里一下子拥挤起来了。

  饶夏站在门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那些挡道的大件和打好包的口袋先行。有些袋子是早就准备在那儿的,有的则是刘伟光在问明情况后,今早边煮饭边三下五除二收拾好的。在部队像打背包这等小事,根本用不着别人帮忙,他一个人就完全可以搞定。

  这会儿,饶夏则在衣柜里分拣她父亲与母亲混在一起的衣服。属于母亲的所有衣服,一件不剩都要拿走,但父亲的衣服则只带个随身穿的就行了,毕竟等把母亲送走了,他还得要回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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