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炒粉，热辣鲜香的味觉记忆（散文）

赣江上空，当朝霞和飞鸟刚刚打完招呼，一眨眼功夫，一轮红日跃出江面。此刻，头戴矿灯的老郭跳下小木船，把最新鲜的食材提到吉安东门菜市场。不出十分钟，几斤棍子鱼销售一空。他把矿灯夹在腋下，在菜市场旁边的小摊子上点了一盘吉安炒粉。

　　“放咋个，肉还是蛋。”“炒粉，加蛋。”极其简短的一问一答，烟火味十足。只见米粉摊老板，一边用右手执一长把勺子，在油钵子里舀半勺油，迅速淋在锅边，左手丢下锅柄子的一瞬间，拿起鸡蛋，在锅边轻轻一敲，鸡蛋来一个漂亮的“冲浪”，迅速与热油会晤，一股白烟袅袅升起时，那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紧接着，把一团毛线似的米粉“丢”到锅里，只见老板得心应手抖动着铁锅，那个长柄勺子快速把粉团拨拉开来，不停地翻炒。此刻，这些米粉就像在跳着优美的“华尔兹”，那油亮的铁锅，成了宽敞的舞池。勺子自在地拍动着米粉，冷不丁又来个高难度腾空后滚翻，食客细瞧慢看，那是一种别样的满足。

　　地道的吉安炒粉不是在高档的宾馆酒店里，而是藏在小街小巷里：竹笋巷、孔家湾巷、世兴庙巷、仓口巷、保太巷、莱菔巷、衽席巷等，哪条巷子也少不了炒粉摊。

　　高中这三年，我在吉安二中读书时，最想吃的两种美味：一个是吉安炒粉，另一个是用麦芽糖做的小糖饼。

　　那时候，父母很少给零花钱，只有购买学习资料时，口袋才富足，很想去学校旁边的小排档“潇洒”一回，可又怕与父母交代账目时不好交差，只好忍下口水。三年时间，别说肉炒粉、蛋炒粉，就是素炒粉也没吃过。班上小芳同学的哥嫂在学校门口开炒粉店，她每次吃完炒粉，来不及擦拭的“油嘴唇”，让人好一阵羡慕。课堂上，有时会飘来炒粉的香味，总是匆匆忙忙地袭来，惆惆怅怅地离开。

　　那时候觉得吉安炒粉的鲜香，只能在梦里品味。

　　参加工作后，荷包里有钱啦，可以实现吃所有美食的自由愿望，反而不太想吃炒粉和汤粉了。那种奢望为什么会“荡然无存”，是不是信手可得的东西，让人对美味打了折扣。

　　吉安九曲巷有一家米粉店，店老板姓廖，原先在吉安樟脑厂食堂上班，单位倒闭后重操旧业，和爱人开了一间小排档。他的店面没有店名，廖老板用废旧的纸箱写上四个大字“炒粉汤粉”。用上一年半载，纸壳子“寿终正寝”，又有新的纸壳子“闪亮登场”，依然是四个歪歪扭扭的“廖体”。这里的炒锅有特色，由于生意好，铁锅用得频繁，已经成功地从圆形“嬗变”成椭圆形。

　　廖老板动作麻利，节奏感强：一翻，二抖，三颠，四敲，五旋，六转，一气呵成。此时，粘附在炒粉上面的葱花，姜末，蒜蓉，好像完成了一个重大使命，又好像在炙热的煎烤烹炸中获得了重生，那米粉带着一点焦香酥脆的锅巴，迅速出锅装盘，演绎着平民百姓的一箪一食。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廖老板不像在炒粉，倒像是一个打击乐乐手的即兴表演，把生活的五香六味烹饪成动人心魄的节奏和韵律。每一次，廖老板的炒粉店都是人满为患。酱油、味精、生姜末、蒜蓉、葱花、麻辣鲜、食盐、萝卜干、酸菜放在一个个粗瓷大碗里，与那口铁锅成了一个组合，妥妥的“九星伴月”！

　　有一次，他无意中透露一个小秘密:“我这粉摊子，量多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我炒的粉好恰（吃）。而今，生活条件提高了，客人的嘴巴“刁”，不好恰，人家来一次，不会再来第二次。我炒粉有个小秘诀，就是快出锅时，会淋一点吉安水酒提鲜增香，恰一次想两次。”每一次，看到自信满满的廖老板，觉得他的生活，不光充满五颜六色，而且洋溢着五香六味。

　　家住赣江边，每一个不曾早起的日子，都是对吉安炒粉的辜负。阡陌小巷，街角路边，每个小排档里，将“吉安”与“炒粉”两个关键词放在一起，绝对是一盘色香味俱佳的烟火美食。朋友的女儿从海外留学归来，来不及放行李，就在小排档叫了一盘吉安炒粉。用她的话说，在国外啃面包喝咖啡的日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吉安炒粉，想得心里都“结哩膏”。一盘米粉，既接地气又抚慰人心，真是一剂解乡愁的良药。

　　我喜欢吃吉安素炒粉，炒粉时，老板不会让锅里的炒粉“素面朝天”，而是搭配黄豆芽或绿豆芽、空心菜、小青菜。吉安有句俗话叫“想粉恰”，意思是异想天开地“想美事”，可见米粉在吉安人心中的地位。

　　吉安炒粉粗细如毛线，韧性十足，一如吉安人淳朴敦厚的性格。摊主早早用大锅煮好米粉，像缠毛线一样，挽成拳头大小的米粉团，整整齐齐“码”在竹团箕里。我认为，盛吉安炒粉，最好用盘子。青花瓷的浅底盘，配上无限妖娆的炒粉，那是给足了吉安炒粉的尊严和面子，就像出席宴会时，男士着西服，女士穿旗袍，那叫一个“恰噶”（真棒）。夹上一小碟老板做的剁辣椒、萝卜干、生姜丝或水豆豉，才算是货真价实的“标配”。

　　吉州宾馆附近有一家婆子专业炒粉店，开了很多年，几乎天天排队。吉安电视台旁边有一家胖子炒粉店，有人专门“打的”来寻味美食。哪个要辣椒，哪个少味精，哪个不吃葱花，老板娘都记得清清楚楚。正是一代一代用心的手艺人，默默地传承着吉安米粉独特的味道。

　　凡人心随物转，圣人心能转物。有人说，不要轻易去凤凰古城，因为，那里的一山、一水、一河、一桥、一草、一花都浓缩着千般思念，万种风情，令人久久陶醉，深深眷念。红尘之中，好时光总是伴着好“食”光扑面而来，吉安人对炒粉的那份热爱，可圈可点，不亚于游人对凤凰古城的芊芊情愫。

　　每个幸福的人，都会青睐家乡的风景和美食。吉安，井冈山下的赣中名城，红色、绿色、古色让人流连忘返。来一盘吉安炒粉，那地道的味儿，也会化作一抹醇香，留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