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肥七瘦的肉,剁成肉馅,婆婆蒸的揣碱大馒头,剥掉外皮,搓成末,清水中先下花椒大料丁香桂皮香叶煮上十分钟,关火后下姜片葱段浸泡晾凉后,和蛋液一起分次加入肉馅中,同步,用生抽、盐、五香粉、香油调味,馒头末淀粉七三开的混合粉拌入其中,而成黏糊的肉泥。手上沾蛋液,借掌心的弧度团圆,有了馒头末的加持,会相对容易得多。
炸肉丸儿的理论是网络和记忆中父亲手法的融合,真落到现实,还是让我有些忙乱。儿子树和我一起在厨房忙乎。我剁肉馅,他搓馒头,我调味,他煮葱姜水,我团丸子,他负责炸。手里忙着,嘴巴也不得闲,怎么判断咸淡呢?炸一个尝尝。咸了再放点肉馅,淡了再加盐。怎么算熟呢?也是尝尝。树负责炸,油热到手置于其上,感觉到热度时,开始下丸子。我团的太慢,前几个没一会儿就有些黑了。忙调低温度,加了少许凉油。
见我忙乱的样子,树就知道,这肉丸儿对我是超纲了,平时没咋做过。他不由感慨小小的丸子这么多门道,我则说起我小时候的年,那个时候也会炸肉丸儿,但里面的肉真的很少,可以说是七肥三瘦,面远多过肉,可以少之又少的肉差不多成了调味品,即便如此,守在灶台边边的我们,能连着吃几个,心里也美得冒泡。
树有些不理解,疑惑地看着我。我则恨不得带他一起穿越到过去,让他如临其境地看看,那个年代的年,家人们操持起来有多繁琐,比繁琐更令父母为难的,是钱。
我们老家是玉米和小麦两季庄稼,很多家庭的主要收入,就来自于此,那么秋收后的微薄收入,要继续播种,要日常生活,要忙年,要持续熬到夏初,单是这样盘算,就知道从父母的口袋里的每一分每一厘都肩负着重要的使命。
其实,我对儿时吃苦的记忆是很粗糙的,爸爸上班,他的工资对于我来说,是可以满足所有美好的有力支撑,我们哭一顿闹一顿,总能换回一餐好饭,一件新衣。至于这些东西怎么来的,我不得而知。在之后编辑文章时,每逢新年,都会大量编辑并阅读老时光里的年,我真的算后知后觉地读懂,当我还小时,父母的不容易。
你所说的苦难,我是想象不到的,我也知道应该珍惜,因为现在的拥有也是来之不易。树说得有些感慨,许是想到了树爸那些加班熬夜的日子,对于我上班25年来一成不变的工作,在前年他当志愿者期间,偶然接触到类似的工种,回来说,原来看着简单,门道挺多,还是挺辛苦的。
如何把丸子弄成圆嘟嘟的,我也做了功课,工具各式各样,有成品,也有自制的,网上会有很多视频,有成功的,有翻车的,我用的方法自认为很舒服,就是把肉馅支棱出来的棱角,一下一下用掌心团成圆,如此,入锅的肉丸儿有了时间差。树把先入锅的拨到边上,用他的方式给看上去差不多的小圆球球分了类。我们的聊天,也是跳跃性的,说一会儿这个,又说一会儿那个。
行,就这样。树,这个熟了,可以拿出去了。不是,不是这样,先夹到漏勺上,控控油,再放到厨房纸上,吸吸油。我自认为这样说,树会很从容,他看着网眼粗细不同的漏勺直发呆,厨房纸和面巾纸也是犹豫不觉。这个漏勺,这个纸,我腾出满是油的手,指了指。
老妈,你一叫我全名,我就知道没好事,就是叫我树,口气不同,声调不同,心情也肯定不一样。你平时怎么叫我爸来着?树按照在他的顺序,陆续拿出颜色金黄的丸子,转移了话题。
你没听过吗?
我没太注意过。
就是叫全名。如果叫诸如什么亲爱的,调侃的意味大,再就是肯定是有求于他,或者让他帮我拿快递。
我爸怎么叫你?
也是全名呀!不过微信上,你爸给我备注是“掌柜的”。我对外都说他是“当家的”。面子给足他,家不是一个人能当起来的。外面的事他多管,家里的事我管的多,我社恐,他社牛,我喜欢做饭,他啥事都不怵,我俩算配合默契。这样过日子,毛病肯定会有,但上升不到阶级矛盾。
一番理论后,一大盆的肉馅,已然下去一半,圆鼓噜噜的肉丸儿,也码成了小山。树有些疲惫地靠着门框。
你姥爷还在时,炸肉丸儿的活,都是他和姥姥配合着干。不光是肉丸儿,还要炸藕夹,带鱼,小黄花,里脊,豆角,蘑菇。我们去了,连吃带拿的,你看我我平时都不做这些的。你知道你姥姥和姥爷怎么互相称呼吗?
树沉思许久,摇摇头。
他们在人前,姥爷称呼姥姥是家属,姥姥称呼姥爷是云她爸。云你是大姨妈的乳名。如果家里就他俩,他们怎么称呼,我还真特意问过,他们会叫一个孩子的名字,比如你四姨妈,她常年在下县,他们就叫“四,四”,听到的,就知道是叫自己。这是他们的默契,也是对常年在外孩子的一种挂牵吧!现在你四姨妈回来工作了,可你姥爷也不在了。每一个家总是在这样的相聚和离别中,拥有一种缺憾的团圆。就像这肉丸儿,看上去和你姥爷炸的差不多,实则,味道上有很大的区别,但你姥姥会嫌弃吗?不会,但她心里肯定会有说不出的滋味。之前是父母操持年,现在是孩子们分担着一起操持,就像咱俩这样,将来你有了另一半,也会从这里拿,就像我们当年一样,等我们老了干不动了,你们再作给我们吃。年虽然淡了味道,但该有的仪式感不能缺。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把所有肉馅都团圆下了锅,树默默地干着他自己定义的流水线,翻滚,挪位,控油,出锅。我开始收拾狼藉的厨房。待肉丸子炸好,厨房也全部归位了。我俩坐在沙发上。真不容易呀!一盆肉丸儿,三小时。我的老腰。树边吃边吐槽,别说,还挺好吃。
小毛孩哪有腰,明天上午继续炸香菇肉酱,你炒花生米,剥蒜,我弄肉,酱。我的话音刚落,树一声哀叹,直接静音了。你今天英语背了吗?锻炼了吗?我的两个问句像无形的鞭子,直追的树,呲溜一下,窜回了屋。
肉丸儿晾晾后,用密封袋分装,一半给母亲,一半放到冷藏备用。这小小的肉丸儿,绝不会辜负自己的形状,圆圆的,处事也甚是圆滑。直接吃,蒸着吃,烩菜,糖醋,煮汤都很好。它承载了生活圆满,家庭团圆的美好祝福,而稳居年夜饭餐桌。
记忆中模糊的年味,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好像回到了邢台农场的那个平房小院里,爸爸系着围裙在煤炉子旁炸丸子,娘絮叨着家常,轻拍着我们伸向丸子盆的小黑手,看着我们一人抓俩,烫着两只手只倒腾着,跑到院子里。
这个年你值班又回不去了,我带着老三老四回去,给各家的年货,我们再细盘算盘算,实在不够的话……
细碎的话语,和在浓香中,历经了时光的磨砺,轻轻落到了当下。肉丸儿飘香了,年也在家人一共的操持下,伴随所有美好的祈愿,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