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钟声敲响了,鞭炮声劈里啪啦,拜年了,新年好!隔着荧屏,此起彼伏的拜年就开始了,象征着美好祝愿的图片,像雪片一样飘了过来。
拜年习俗由来已久,起源于南北朝时期。传说南北朝时,在大年三十,是人们为了躲避年兽的侵扰,把鱼肉放在大门外,喂饱年兽,免得它伤人。大年初一,人们穿戴整洁,相互送上祝福,祝福躲过了年兽。
到了唐朝,在辞旧迎新的时刻,晚辈要对长辈拜年,用吉祥的语言,来表对长辈的美好祝愿,随着时间,拜年慢慢地演变成了,不但是晚辈对长辈拜年,同辈人之间也相互拜年,送上美好的祝愿。
从我记事起,大人们相互拜年,小孩也要向长辈拜年。大年三十,在鞭炮声中给父母磕头,可以得到压岁钱。所以,我期盼新年,是因为不但能吃好的,穿新衣新鞋,还能有压岁钱。
在我七八岁时,我们家还住在东窑坊。那年月物资匮乏,大白兔奶糖好吃,却买不到,别的牛奶糖也买不到。商店卖的是黑色的水果糖,纸张暗淡,一毛钱买十一颗,是古巴糖,甜中带着药味,不好吃。可在当时,不好吃的古巴糖,也不能随便买,排一次队,可以买两毛钱的。那个年前,父母给我两块钱,让我去给过年买古巴水果糖,我买两毛钱水果糖装进书包,再绕到队尾去排队,再买两毛钱的水果糖。一次次地排队,才给家里买了二百多颗水果糖。
东窑坊本地人居多,有少数外地人,还有一家是上海人。到了过年前,上海人家的亲戚就给他们寄来大白兔奶糖,还有别的奶糖。上海人家的孩子爱显摆,拿着大白兔奶糖,当我们面剥开白蓝色的糖纸,把白色的奶糖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吃,搀得我直咽口水。为了能吃上一颗奶糖,从不参加活动的我,准备也去参加春节拜年。
参加拜年的,都是十多岁的小孩子,女孩子居多。初一的早上,这些孩子穿着漂亮的新衣、新鞋,扎着红头绳,排着长队,唱着歌,给挨家挨户拜年。
那天回家,我对母亲说,初一我也要去拜年,叔叔阿姨给的瓜子糖果口袋装不下,给我新衣服上缝一个大口袋吧!妈妈一听我要参加拜年,高兴坏了。在妈妈眼里,我是个胆小怕事,不喜欢出头露面的人,平时赶都赶不出去。现在,我主动要求去拜年,妈妈忙鼓励我,好,好啊!放下手里的活儿,拿起针线,在我的新衣服上缝了个大口袋。
大年初一,我吃完饺子,穿上新衣服新鞋,就来到巷口与大家集合。人到齐后,在一个姐姐的带领下,就排着队伍,踏着厚厚的积雪,冒着纷飞的雪花向小巷里走去。走到第一家门口,我们横站一排,异口同声喊,叔叔阿姨过年好!然后就唱了一首歌,当然是红歌,歌词记不得了。女主人端着盘子,忙不迭走出来,拍打着我们头上、身上的雪花说,真乖,真乖!说完,就给我们每个人口袋里装瓜子,装糖果,装花生。
就这样,我们从巷子这头走到那头,平时只需二十分钟的路程,那天用了两个小时。我们嗓子喊哑了,鞋子走湿了,头发也淋湿了,却每人都收获了一大口袋的糖果、瓜子、花生。回到家里,我顾不上换掉湿鞋,忙倒出那些吃的,在众多的糖果里,混杂了七八颗大奶糖,还有两颗大白兔奶糖。剥掉糖纸,放进嘴里,奶糖奶味浓郁,特别是大白兔奶糖,香甜的奶味,让人口齿生香,极大地满足了我的味蕾。
第二年春节,我又参加了一次拜年活动,也收获了十多颗奶糖。可随着一天天长大,我认为那是小孩的游戏,就再也不愿抛头露面,去参加拜年的活动了。大年初一,只到亲朋好友家去给长辈们拜年。
我读初中以后,父亲所在单位,时兴起了领导给下属拜年,称为团拜。过年之前,父母就让我们打扫卫生,把家里收拾干净。初一大早,父母就让我们起床。除夕熬夜,我们就没睡几个小时,都赖在床上不起来。父母见我们不动弹,就揭开被子说,一会儿团拜的领导就来了,快起床,赶紧起床!我们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叠好被子,去洗脸吃饺子。吃完饺子,把餐桌擦干净,摆上糖果,瓜子,花生,油炸麻叶,然后,再把凳子摆好、茶杯摆好,静等着领导们上门拜年。
上午八点,单位领导一班人,呼呼啦啦走进了家属院,从第一幢楼开始拜年。到我们家时已九点了。走进大门,众领导们道一声过年好,父母请他们进屋坐下,忙着端上茶水,递上糖果花生,还有麻叶。领导们坐下,象征性地端起茶杯,在嘴边抿一下放下,就站起身告辞,再到下一家去拜年。
随着时间,慢慢的,在来拜年的人影中,淡出了领导们的身影,剩下的都是亲朋好友,还有父亲的同事。父亲也抽空去好友家拜年,特别是给那些年龄大的同事拜年。
我结婚以后,时兴电话拜年,那时候大部分是座机电话。一到新年的钟声响起,公爹就守在了电话机旁,一是打电话,给老朋友老同学拜年,二是接电话,接受朋友及下属的拜年。无论是打电话,还是接电话,公爹都非常兴奋,在电话机旁,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退休以后,更是这样。
对于公爹来说,电话拜年,只是对于外地的朋友同学和亲戚,对于在本市的朋友,他要亲自上门去拜年。公爹退休前是大型企业的厂长,还在位时,一到过年,也是忙着拜年,给同学朋友拜年,也给下属拜年,还给工厂里的老师傅们拜年。刚退那几年,公爹身体尚可,就骑着自行车,到本市的朋友家、同学家、工厂老师傅家去拜年。从初一到初四,每天都要去拜年。
公爹七十岁后,患上了肺气肿,身体虚弱,冬天时常犯病,不再骑车去拜年,而是坐车去拜年,有时候是坐朋友的车,有时候是坐女婿的车,还是一个不少地去拜年。一回到家里,累的躺着床上,第二天还继续去拜年。我们都劝他,您身体不好就别去了,电话拜年就行了呗,大家也都能理解。公爹却说,只要我还能走,就一定要去给朋友同学拜年,去给为企业做出贡献的老师傅们拜年。
公爹七十五岁那年,过春节时,我儿子从北京回到了古城。见到孙子,公爹异常兴奋,在除夕夜的家宴上,推杯换盏间,还给孙子交代了一些家中的事,很晚才去休息。初一到初三,公爹照样去给朋友同学、工厂里的老师傅们拜年,初四那天,由妹夫开车,我们全家到咸阳的表叔家拜年。兄弟见面,两个人都很激动,席间,公爹兴奋的不知所以,讲了许多的话,回忆往事,讲人生,讲生活,讲儿孙,晚上回到家里,就感到了不舒服,呼吸急促,喘得厉害,第二天住进了医院,三天后就去世了。
公爹去世后,来吊唁的人很多,他老人家的同学、朋友、工厂里老师傅们在灵堂上哭得死去活来,几个老师傅哭着说,刘厂长是为给我们拜年累病的,从今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刘厂长了。
如今,十三年过去了。自从公爹去世,十三年来,一到春节,我不再主动去拜年,只回复朋友们的拜年,也许是伤感吧。因为,大年初七,是公爹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