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芳华】职业病之殇（征文·小说）

闲暇，在头条看小说，或者刷抖音，这是于文琪退休伊始的消遣方式。

　　终于，洋洋洒洒长达七十七章历时近半年的《单位里的危机四伏》大结局在7月12日落下帷幕，“小久的树洞”才女又开始在头条书写主人公许晓在青安分公司主政一方时的经历。新的小说连载名字为《职场是个小江湖》，依然是情节跌宕起伏，人生智慧时时绽放，很有看头。每天清晨躺在床上打开头条追着看，成了她这半年来刀刻不去的习惯，若是哪一天没有看到，就很失落。小久才女毕竟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常常更新文章都是在深夜甚至凌晨。偶尔要加班出差，就无法写出美文以飧读者。粉丝们就纷纷留言，表达着迫切想看的欲望。

　　小说写得真好，每天读完去留言，也成了于文琪必做的功课。读完大结局，她又留言：

　　“人性的光辉在大结局出场人物身上尽情绽放：许晓的谦逊好学正直良善，小晶的重情重义，经理的睿智善教，李卓的聪敏剔透……才女笔下人物各有特色，形象立体丰满，栩栩如生，跃然纸面。

　　非常喜欢“小久的树洞”才女笔下的许晓，有血有肉，真实，勤勉，正直，善良，谦逊……时时处处洋溢着烟火气息，是市井平民百姓努力奋斗的典型。更喜欢睿智的小久才女小说中那些为人处世的真经，让人读罢受益颇丰。于文琪竭力推荐给她心里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傻傻的丫头看看，想让她学学怎样在职场与人相处。很遗憾，人家丫头居然说，妈妈你喜欢就慢慢欣赏哈，我可没时间吃安利。嗐！这臭孩子！

　　“小久的树洞”的小说连载越来越精彩，于文琪渐渐忘记了在抖音上遇到那个男孩的事。

　　

　　“老同学，最近忙不？闺女女婿回家没有？有没有去苑山看过远古观象祭祀建筑遗址？”微信里有消息发来的提示音。于文琪看到了在劳动局工作的老同学王方成的留言。看到这些问候，与老同学很少联系的她就知道，他肯定不会闲着没事来问候她，提到那个祭祀遗址，不过是知道自己喜欢码几个字，来触发兴趣引起话题而已。果然，还没有等她回复，王方成又打过来一串字：“你手里宽裕不？这个月喝喜酒太多了，入不敷出，离发工资还有十多天就断顿了，这不，又要去滨城喝两个朋友的喜酒，能不能借我两千元，发了工资就给你。”受疫情影响，好多单位发不出工资，丈夫所在的企业半年没发了。但他老婆也在事业单位啊，还得和自己借钱？没等于文琪把心里的疑惑说出口。王方成仿佛知道隔屏的她怎样想的似的，开着玩笑，“哎呀，我那个老婆，好休早休了她，把钱把得和金豆子似的，一个月让我交出五千，剩下的三千多是我的零花，我赶人情花超了，也不管。今天我跟她要钱说明天要喝喜酒，理都不理，和闺蜜去雅山口旅游去了。我不好意思和同事借，怕丢人。”

　　“好，等我看看我还有多少钱，最近我也喝了同事孩子结婚的喜酒，好几个呢。”于文琪打下几个字回应着。之后连忙扒拉手机里的微信钱包，呀，只有四百多，又去看看支付宝，有没有理财到期回到了余额宝，还好，还有两千四百块钱呢。得留下自己的生活费，她给老同学转去了一千，说，不够的你自己再想办法吧，只能给你一千块了，给自己留了点生活费。

　　这个月，除了喝喜酒多，其他方面零零碎碎出去的钱也不少。

　　看到手机里所剩无几的钱，于文琪脑子思虑着这个月的花销。7月18号，是妹妹的生日，发了个红包祝贺，就是意义意思而已，199元，祝福她健康幸福久久。然后接二连三喝了几家的喜酒，有的一千，有的八百。回老家看望妈妈，给妈妈买了新衣服，买了些吃的，也有七八百吧。再就是花到那个素昧平生的孩子身上也有千数块吧。

　　

　　那是7月1日的早上，她照例打开抖音，赏赏人家拍的美景，读读人家颇有才思的文案，或者看看人家家庭的温馨故事。不经意打开了一个画面，是一只瘦弱的胳膊，正在输液，看着让人心疼。视频画面写着：“叔叔阿姨，您能借给我150块钱吗？等我有了一定还给您，绝不食言。”他要借钱干吗？是交医药费吗？她忍不住进入了这个人的主页。头像是一个清瘦的小伙子，尽管戴着口罩，也掩盖不住其英俊的面容。在一幅雨淋淋的画面中，配着这样的文字：“忍着病痛和难受来见父母最后一面，都没有时间见我，无所谓了，以后想见我可能也见不到了。我走了，再见。”

　　心里悚然一惊。这个帅气的少年，可千万别想不开。连忙去浏览他的作品，得知他父母离婚，他备受打击。视频作品中有一个人孤独面对一碗面条过生日的画面，有手腕打着吊针的画面，自己刷到的那幅视频文案是：“谁能发一百五帮我一下啊，过几天还。谢谢了。忍着伤痛下大雨过来见父母最后一面吧。这一别也许即是永远。”标签是“困难”“心酸”“永远”，这个视频是6月30日17点发的。于文琪有些焦急，因为看到时已经是7月1日上午8点了。但愿在父母离婚的打击下，在病中的这个小伙子不会想不开。想在抖音后留言，结果作者仅允许自己评论。如何联系？突然看到私信，于是在那里发了消息：

　　“小伙子，刚才看到你需要150块钱，若仍需要，请加我微信xxxxxx，我发给你。”因为于文琪会微信发红包或者转账。抖音呢，她才刚入门，只会看看光景，点点赞。

　　没有消息回复，又发一条：“告知你的微信名字我好通过。”

　　消息显示发送失败。页面显示：由于你和对方未相互关注，在收到回复前只能发送一条文字消息。

　　“还是谢谢了，不加别的方式。愿一生平安。”他回复了，还有两个感谢的图图。

　　“你需要的钱解决了吗？我可以微信发给你。”页面显示，由于你和对方未相互关注，本次会话仅在24小时内有效。于文琪关注了他，又继续打字：

　　“放心。我只是看到一个孩子需要帮助，尽点力而已。抖音上的一些类别还不太会操作，孩子，所有的苦难学会放下。我是一名教师，需要钱就加一下我微信吧。”为了让他相信自己，于文琪点明了自己的身份。

　　“算了，还是谢谢了。不麻烦了不想加别的方式。愿您平平安安的。”又是感谢的图。于文琪相信，一个孩子自己面临困境，还懂得感恩，品质不会差的。

　　“那么这里可以打钱给你吗？教我一下。”半天没有回应。

　　我坚持问：“你就说一下，你需要的150块钱解决了没有？”

　　“没有，和微信应该一样，不麻烦了阿姨。”大约在抖音他翻阅了于文琪的作品，认定她是女性。

　　“不用为难，我知道怎样操作了，我这就发给。150够了吗？”看到抖音私信右下方的小加号，于文琪开始操作，结果发不过去，连忙告知他：

　　“我要发钱过去，说需要你关注我才行。”

　　又急急打字：“你关注一下，我发过去。我点了红包，说需要相互关注才可以操作的。”

　　红包终于可以发出去了，于文琪在红包留言：祝福孩子早日走出悲伤。这是7月1日上午八点多。这一天清晨六点左右，一个多年未见的同事打电话要来找她玩，她要去商店买点水果什么的准备着，看到八点多了，就匆匆留言：“给你发200元。好好的，孩子。让自己开心快乐。路很长，困难会很多，都会过去的。收下吧，不用还。”

　　男孩还没有收红包，就先回复了谢谢，额外加了三个感谢的图，又发来一条消息：

　　“等我渡过了这一次有了就给您。”用了“您”，很有礼貌的孩子。之后，是一个九十度鞠躬的感谢图，这才收下红包。

　　于文琪大概犯了职业病，出门穿鞋前，又打下一串子字继续唠叨：

　　“只是希望不要让伤感笼罩着自己。爸爸妈妈以及所有的亲人还在，只是爸妈他们不能在一起生活了。想开些哈，有了困难可以再找我。过了这段时间，心情好了，把自己抖音名字也改一下吧。不要强化不好的情绪，心情快乐了才不会生病，让健康快乐陪伴你走下去。再见！”男孩抖音的名字是“一个人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寂寞地走”。

　　“嗯。”男孩发过来一个可怜巴巴流着泪的图，然后打下“谢谢！”以及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图。

　　“不客气。好好的。”

　　“嗯，我要调整心态下午去见父母了。”

　　“乖孩子。不要抱怨指责爸妈。每个人都不容易。你是大孩子，设身处地去理解他们的难吧。让他们为有你而骄傲。再见，家里要来客人。不说了哈。”尽管担心同事会一会儿来，于文琪还是很耐心地再次打下一段字。

　　“好，愿您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男孩发过来一个祝福的图片。

　　

　　三天后，随意刷着抖音，不经意又刷到了这个小伙子的，在一片绿色植被覆盖的陡峭山坡，他发出着凄厉的吼声。视频的文字是：“一个人回老家，来看看最疼爱我的爷爷奶奶。我好想你们啊。你们的孙子就算再苦再难再累也会好好爱惜自己的，不会让你们在天堂担心挂念。”

　　“父母离婚了，没人再疼我了，女朋友离开了，带走我的所有。我一个人会努力地活下去。一天一个馒头我还可以坚持。我相信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我不会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的。”塑料袋里是四个馒头，有两个翻过来的表面已经有斑斑点点绿色的翳毛。于文琪心里有些疼。

　　晚上躺在床上，于文琪忍不住在抖音私信里写道：“小伙子你好，我看你说是本科毕业，俯下身子暂时找个活干着，先养活自己再谋以后发展。若现在吃饭的钱也没有了，请告知，我可以再打点钱给你。”

　　“不用麻烦了阿姨，自己应该可以养活自己，谢谢。”又是一串感谢与祝福的图片。

　　“人生路这么长，谁都会有艰难的时刻，困难时接受别人帮助并不可耻。你若需要就说声，不用有压力，可以算我借给你。我看到你说一天一个馒头，若饿坏了就没有奋斗的本钱了。算清账哈。”

　　“你一直没有见到父母吗？不要和生养自己的人赌气。也可以向亲人求助的。我看了一下，抖音里没有找到转账功能。若需要，可以加我微信哈。祝福你早已走出悲伤，快乐生活！”抖音的红包也是不超过二百的，于文琪在抖音中尝试着找，没有发现转账。

　　好长时间没有回复，于文琪便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看到小伙子快凌晨时的回复：“坚持坚持也许就过去了。不想打扰麻烦别人了，也不想加别的方式了。能每天有口饭吃有口水喝，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知足了。也不想去跟父母说这些事，一个人慢慢地一步一步艰难活着走下去就挺好。愿您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清晨六点多，给上班的丈夫做好了饭，于文琪又拿出手机进入抖音消磨时间，看到男孩的留言，她不由自主打下几行字：“好孩子，不要让伤感一直左右自己。心情好，万事顺。我家孩子在大三时就开始暑期工作，挣到了大四的学费。她还是女孩子，你是个大小伙子，也一定行。既然不加别的方式，也不勉强。我再给你二百，起码找到工作前要吃饱饭。”又发过去个200元的红包，留言：祝福你万事顺遂！愿你快乐健康生活。

　　不多时，男孩就领了红包。发过来“谢谢”以及三个祈祷的手势、三个福的图还有四季平安的老虎图。又留言道：“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于文琪回复：“哦，首先让你自己健康平安快乐！二十多岁，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不要一直把自己当作弱者。父母一起不开心，分开，不能让这件事影响你与他们的关系，更不能改变自己的人生观与世界观。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社会也不相信眼泪。希望看到一个坚强乐观对社会有益的你。”于文琪自嘲，是不是又犯了教师的职业病？

　　“嗯。”伴着一个泣不成声眼泪汪汪的图。“一切都会好的。不去想，做好我自己！”男孩的留言透着坚定的决心。让于文琪不由得想起他头一天的抖音：

　　视频中，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戴着口罩，眼神中透着坚毅。屏幕的文字是：别抱怨，别放弃，你的生活本就应该这样，一个人熬过了这段时间，投身军营开始新的起点。

　　这天他的抖音视频，是一个跑步的视频。文案：如果想哭难过，就多跑步，让泪水化作汗水陪伴自己。标签为“一个男人最难熬的状态”“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说不出的心酸”。

　　大约过了四五天，男孩留言：

　　“阿姨，我要一个周以后才能还给您，因为我还要一个周这边才能给我发钱，不好意思。”留言后是平安顺遂的图。

　　于文琪最近，不由自主会去男孩的抖音上看看，看到发出的好几次都是一大车的水泥，或者是背上驮着沉重水泥满身尘埃的工友图。有时深夜还在卸车。

　　于文琪想到，这么大小的孩子，没有几个能出这份力的，小伙子还挺能吃苦的。她留言说：“孩子，我看到你干的是体力活，天热，多补充水分，要吃饱饭，爱惜身体。钱不要当回事。发钱之前若没有钱吃饭就说一声哈。”

　　“那没事，有口饭吃就行，我不在乎那些。”伴随着留言，又是感谢的两个手势图，还有九十度鞠躬图。

　　于文琪赞叹：“能够吃得苦，受得累，乐观面对苦难，可成大事。”并发过去竖大拇指的符号。

　　除了私信，于文琪也不时去男孩发出的视频后面留言。视频多是转移各处扛水泥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