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将至（外四首）

　　多好啊，绝望的黑云压城

　　有些事许多年一直都摇摇欲坠

　　那么低矮的天空，开着硕大的花

　　深浅不一的灰，青翠欲滴的绿

　　我在临摹一幅小画，容下自己

　　

　　滴答的碎响，从更低处汇聚

　　绝望的人比雨点还多三五个

　　勾线笔的圆珠子丢了，空有一腔好颜色

　　一幅小画要动用八面埋伏

　　要熬得住心慌意乱和糟糕透顶恐慌无助

　　

　　深渊里苔藓沿着光滑的崖壁

　　阳光在别处耀眼，斑驳的疏影

　　溪流声清浅，做个蓝花开满长衫的梦

　　捏造一个不存在的人，让他完美

　　仿佛这一生的日子比书里的好

　　

　　白纸起笔，疆域蜿蜒。别急啊

　　要稳得住山河无恙故人离散江湖远

　　嫣然的大红少用为妙。糖藏进衣兜

　　别哭，急了就输掉了半个城

　　大雨将至，风雨交加

　　

　　◎一朵怀疑主义的野花

　　

　　世界都病了的时候

　　一朵野花也不能幸免于难

　　她和别的野花联合起来又各自独立

　　

　　你开你的白，我开我的红

　　她们用香气将自己囚禁起来

　　春风再猛烈一些，她们就会颤抖不已

　　

　　仿佛危险将她们缠绕到窒息

　　为了活着，她们甘愿过起束之高阁的日子

　　她们再也不相信百花齐放春满园了

　　

　　玉兰是玉兰，牡丹是牡丹

　　就连双生姐妹早开堇菜和紫花地丁

　　都分开了两个毫不相干的山坡

　　

　　怀疑主义的春天

　　色彩香气姿态动机都不单纯了

　　似乎关于美好和自由都在臆想里

　　

　　昨天有人说新闻号召大家

　　接吻和做爱，尽量保持一点五米的距离

　　人和植物一样，有不能破解的尴尬

　　

　　◎偏爱暗色的花

　　

　　月亮离我很近。山丘还在桂树也在

　　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我飞翔他就振翅

　　一本书沉寂了好多年了。我的黄昏

　　低矮的人间压迫我喘不过气来

　　麦芒插进雨水里。土豆花趁着夜色开

　　

　　就这样吧

　　要适应爱情的褪色，一地鸡毛飞啊飞

　　尿片、哭声、谩骂，我的小孩在尖叫

　　一些事物消逝在烟尘里

　　我爱的人正逐一离开，去往陌生的地方

　　

　　我一遍遍描述一条鱼。他的婉转摇曳

　　他的深渊和苔藓，他的鳞片和尾巴

　　他的水域他的同伴，他挨着一条性感的异类

　　这些年我都在模拟一封信，陌生的人啊

　　我不确定你是否还能读到

　　

　　铅笔屑橡皮，一沓白纸。钢笔尖坏掉了

　　许久不见马褂木了，花期过了

　　母亲若在，会剪手拉手的小媳妇儿

　　再为我剪一个将士吧，佩长矛穿铠甲的

　　我要他掳走我

　　

　　雨急风骤，我和一只黑鸟互诉衷肠

　　旧事物发出来的气味，呛得人打个趔趄

　　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开花了

　　很像早年间的某一次艳遇

　　人生即是孤岛，到死

　　

　　我将有大段的时间沉湎和回忆

　　爱过的人再重新开始，恨过的就不必了

　　我的病症很多，我的性格分裂，我几乎千疮百孔

　　轻薄的睡眠一碰就碎

　　

　　◎要有光

　　

　　在桃花杏花梨花落地之后

　　楸树花黄栌花洋槐花挨着来了

　　我藏在这些花中间，偷笑

　　

　　都那么生动，多看一眼就想哭

　　她们是新的，和去年无关和前世无关

　　她们是我日思夜想盼来的

　　

　　接下来我还会日思夜想地盼

　　盼夏满芒夏，再盼冬雪雪冬，盼年来

　　成群的喜鹊吃我的花生果

　　

　　都那么生动，像我年轻的时候

　　一生都在勇往直前，在摔倒与爬起中长大

　　偶尔也会心慌意乱

　　

　　那些来不及的事，来不及的人

　　当我在光明里且歌舞且悲喜的时候

　　你要好好的，多做无用事

　　

　　美好的事物那么多，伴着光明和阴影

　　我不过是遗落一些，想到这里

　　鸟鸣声轰然而起

　　

　　◎一个人的羞涩

　　

　　那时青杏还小，叶子还不能遮住太阳

　　我站在一株杏树下，忽然想起了某个人

　　我们已经分开太久了，以至于在想起你的那一刻

　　模糊了你的模样

　　这也没什么紧要，我只是需要在怀念里

　　捎带着想想那些旧时光

　　你还好吗？你是否已经忘记了我

　　我一个人挺过了许多苦难的日子

　　把脑子用坏了，忘记了很多人

　　腰身臃肿做事迟缓，唯有明亮的眼睛

　　偶尔注视你离去的方向

　　仿佛自己还会忧伤还会羞涩

　　欲望的触角，轻轻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