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近（外三首）

每走一步，都要踢起一块石子

　　那些埋进泥土半截子的，不去碰

　　踢不远，七八步远就停下了

　　再去踢，像是要把积郁的踢飞

　　

　　我和石子一样，蹦达不了多高

　　没有翅膀的人，也允许做梦飞翔

　　说起梦，好多回从高处跌落深渊

　　这并不妨碍我站在低处仰望

　　

　　我把高枝上的事物逐一惊动过了

　　满地的花生壳子，喜鹊拍拍翅膀飞了

　　枯枝败叶阻挡不住破土而出的新芽

　　就这么年复一年在人间

　　

　　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去想

　　还有某一个人顾不得去念，时光流逝

　　我也只是在疲累不堪的时候

　　遥望北方以北，双手合十

　　

　　今又清明，朗朗的溪流向南

　　春光广阔，纸鸢飞入青云扶摇直上

　　

　　◎多年以后

　　

　　请给我一条漫漫长路

　　给我路尽头：人间烟火，苍老的他

　　给我他的病痛和遗忘

　　

　　请给我一个理由，奔赴异地

　　给我平常的黄昏，他的橙黄色的太阳

　　我们回忆过去，烟霭和远山

　　

　　给长路添加点缀，细花嫩芽

　　垂柳车辙驿站，落花热酒归人

　　请允许我自行选择结局

　　

　　◎大地上的风

　　

　　四月的风，有一半属于生者

　　一半另有安置

　　我就在风中。奔跑或静默

　　我是不安分的那一个

　　大雨裹挟我，认出我身体里

　　未化的雪粒子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母亲的墓地

　　又有了一些熟悉的名字

　　村庄，用这种方式迁徙

　　妹妹一如从前，矜持而羞涩

　　

　　母亲的墓碑前有一株地黄花

　　抱紧的花蕾，像我们曾经的家

　　只有四月，我们才堂而皇之地怀念

　　即使不切紫皮圆葱，也可以哭

　　

　　再说几样琐碎的事情吧

　　无非是小儿女长大了

　　也无非是我和妹妹又添了一岁

　　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到我的梦里来

　　

　　你担忧我清早的泪痕，还是午夜梦醒

　　我情愿你在梦里，用苕帚打我

　　我也好在疼痛里重回故里

　　四月的风，在大地上孤独

　　

　　◎细节，一点一滴地改写光阴轨迹

　　

　　登高一点，距离太阳的光芒就近便

　　没有风，山下的湖水也静，涟漪也没有

　　一条青虫从秋天开始啃食树叶

　　边缘破损中间漏洞，光芒穿透破处

　　

　　梧桐叶比手掌还大，起风了它们就拍

　　喜鹊啄食皂荚树的果荚，噼里啪啦

　　白果树雪松在不远处，响杨粗壮的树干

　　睁着眼睛，看玉兰树打了无数花蕾

　　

　　栾树的兜兜兜兜转转，仿佛有秘密

　　每一天都不同，布满雀斑的女人走过来

　　阳光捧起她的脸，捧起她的沧桑

　　她悠闲，她有闲

　　

　　细节，一点一滴地改写光阴的轨迹

　　她从不被改写，她这个额头宽阔的女人

　　在草木中间，活成一个饱满的果荚

　　等喜鹊等风等来的和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