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一个漆黑的冰冷洞穴里。没有色彩,寸草不生,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令人不适的霉味。上方洞口直径大约两米左右,形状呈现不太规则的圆形,倒是有几分接近放大版的六角蜂窝。视野内有限的夜空点缀了几颗星,闪烁微弱的光芒,一眨一眨。没有风,夜静得可怕,黑暗里仿佛埋伏着无边无际的孤独。
我不知道自己之前究竟沉睡了多久,对掉进洞穴的经过也毫无印象。应该是什么时候掉到里边来的呢?我绞尽脑汁苦想起来——去年春季荒唐的封城阶段、还是相依为命的儿子前往南京读书之后发生的事情呢?不,不对!我突然恍然大悟,可能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坠落于此,或者说,自己极可能一直被某种力量囚禁在这个狭窄、潮湿的该死洞穴里。只是性格软弱的我不敢面对事实,大概源于精神学上的自我保护从中作祟,心理防御机制欺骗了自己的双眼,下意识地采取乐观的态度对真相视而不见。我是个无能的废物,自欺欺人的骗子,十足的蠢货。我悔恨交加,心生一股强烈的羞耻感。
然而现在纠结事态的开端已毫无必要了,纯粹是浪费时间。显而易见,摆在面前的唯一出路是赶快找到逃离洞穴的有效办法。
目测洞口距离底部大约三米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个洞穴并不深。如果能够在洞壁找到位置相当的可供攀爬的若干凸出点,或是理想的凹槽状坑坑洼洼,那么攀登出去的难度并不大。我为此可行的想法兴奋异常,觉得自己尚未达到无药可救的糟糕地步。这么说吧,我锁定了光明的目标,看见了自我救赎的希望。
可是失望紧随其后。该死的洞穴面积虽小,四面洞壁却光滑如镜,说它是一巨型玻璃杯也绝不过分。但是我并未就此灰心丧气,我像只皮肤没毛的类人猿,不断调换位置和角度,尝试攀援的方法,费劲周折,手抓脚蹬,先前双脚距洞口3米,通过不懈努力,结果现在离它是300公分。不言而喻,辛苦化作了徒劳,逃出去的计划破产了。
我体能耗尽,伫立原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深度的绝望感使我败下阵来,一时想不出逃离阴冷洞穴背后存在的意义。
几只丑陋的小蝙蝠陡然飞入洞内,它们扇动带爪的翅膀,在我周围绕来绕去,一双双通红的小眼睛像移动自如的红星似的,冒着贪婪的光彩,透露出饱食新鲜血液的热切渴望。洞内的霉味瞬间和这些不速之客散发的体臭融为一体,混合成一种死亡的气息,这恶心的味道让我感到透不过气来。瞧它们的姿态,绝无陪伴我的意思,仅仅把我当作一顿潜在的美餐仔细打量。大概见我骨瘦如材,经过一番评估,觉得我的营养价值低得可怜,犯不上为了一餐和我殊死搏斗。它们发出老鼠那种吱吱叫的讪笑,犹如是在嘲讽我目前束手无策逃离洞穴的窘态,对我狼狈的现状幸灾乐祸,随后它们放弃了我这个猎物,沿着通往洞口的路线飞了出去,在我小小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头顶的几颗无名之星仍在无聊地眨眼,夜更加沉宁了。蝙蝠的嘲笑似乎激发了我求生的念头,黯淡的星光赋予了我继续生活的勇气。这样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为了未尽的责任,我必须坚持活下去。我扯开嗓子,向着洞口处大声喊道:“有人吗?”沙哑的求助声,宛如落入陷阱里跌伤的野兽那般凄厉地嚎叫,在空旷原野孤独回荡。
“有人吗”远处传来我的回音,声源仿佛来自几公里之外一处幽深的谷底。孤独的回音让我感到有些陌生,好像它和我的求助声分别依附于两个不相干的自然个体。
”有人吗?”我不停发出求救信号,期盼有人听到后伸出援手,我清楚这是自己逃出洞穴的机会。然而除了回音,毫无收获。
“没有人”忽然我听到深邃夜色里传来的回音篡改了我的求生内容,我大惊失色。但就像失忆的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忘记坠入洞穴的全部过程那样,我也搞不清回音背叛我有多长时间了。说真的,我宁愿相信它最初回复的内容就是“没有人”这个语气肯定的答案,我需要承认一点,自己天生胆量特别小,也未曾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残酷考验,于是这声诡异的回音令我脊背发凉,毛骨悚然。我暂停了呼救,拼命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中邪撞鬼了吗?
我琢磨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撞了鬼,一定是幻觉,除了人性中不可低估的邪恶和自私的缺点,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魑魅魍魉的妖魔鬼怪。我停歇了好一会儿,这使我的元气恢复了不少。“有人吗?”我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又大声喊道,“没有人”回音从远方的谷底爽朗答复。这一次我彻底听清了回音的内容,毋庸置疑,它是质感真实的反应。我再一次冲洞口喊叫:“有人吗?”
“没有人”回音应声而至。
该不会是某种神秘力量故意和我搞恶作剧吧,要不然就是我疯掉了。要知道,任何情感丰富的血肉之躯,独自封闭在这个可恶的洞穴里边都会面临精神崩溃的可悲局面,我想,完全疯掉其实也不错,至少能够让承受黑暗的人摆脱头脑清醒产生的痛苦,避开折磨。与此同时,我决定和叛变的回音较量到底。“有人吗”,“没有人”;“有人吗”,“没有人”……它与我一唱一和,随我嗓音的沙哑而沙哑、清脆而清脆;如果我声调提高了八度,回音答复的力度也会随之加强。还挺有趣的呢,我开始意识到,它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对我并不构成不利的威胁,恰恰它顽皮的叛逆让我孤单的处境打了些许折扣,苍白的压抑感也因此减轻了许多。无形的它显然是我此刻唯一的伴儿,一位亲密的朋友。我饶有兴致地和回音玩起了一问一答的幼稚游戏,
夜空没有风,却无端飘来一层薄云遮挡了微弱的星光,它的出现,让我十分费解。这下子洞穴里边更黑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地面上陪伴我的模糊倒影顿时轮廓全消。我渐渐感觉自己的求助很是乏味,回音又是多么的单调。我对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厌烦透顶。我歇斯底里连声嚷道:“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语速快的让自己始料未及,令原先的我难以想象,我这么做的原因也是不想给回音捉弄我的机会,以此切断它的快举,把它漂漂亮亮地甩掉,避免和它再发生联系。但是就连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也落空了,“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回音气急败坏地快言快语,我就是打不赢它,赶不走它。
事情的发展严重超出了我的容忍度,我耐心殆尽,火冒三丈,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拳击打在眼前冰凉潮湿的洞壁上,我听见了骨碎的声响,剧烈的痛感通过手臂传播到肩膀,随即迅速蔓延全身。头部以下的右侧身体暂时麻木了,丧失了知觉,我想我果然是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我的内心生出了一大堆问号和叹号。
“你这讨厌的家伙。”我精疲力尽,背靠洞壁瘫坐地上。“你这讨厌的家伙”回音气若游丝,似乎奄奄一息。“有人吗?”我揉着受伤的拳头,为自己伤害这位无辜的生存助手暗暗抱歉,有气无力喃喃自语,恐怕是声音太过细微了,也可能是缺少空气介质的向外输送,回音这次没有反馈它的动静,不妨这么认为吧,反正更不会有人听到这份卑微的独白,接着我自问自答,轻轻告诉自己:“没有人,你死了这条心吧。”仰头坐井观天,那片薄云不知飘到哪儿去了,微弱的星光继续展示它们永恒的坚强,关怀禁锢洞穴里的懦弱倒影。
回音(传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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