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只猫的相遇（散文）

一

　　儿子十岁那年，一位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同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小猫咪。它大约两三个月大，身上一圈一圈浓淡相间的灰色花纹，像水面漾起的层层涟漪；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像两汪井水，深不见底；三角形的小脸，三角形的耳朵，毛茸茸的，摸起来舒服极了。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与猫如此亲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在同事的撺掇下，我把小猫咪带回了家。儿子好生欢喜，学习之余，喂猫、逗猫成了最大的乐趣。他还给猫取了一个名字：小灰灰。作为独生子女，他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互相陪伴。生活在封闭的单元楼房里，也难得有其他小伙伴一起玩耍。小灰灰的到来，给儿子的生活凭添了一份喜悦。

　　几天之后的傍晚，我下班买菜刚进门，儿子着急地对我说：“妈妈，小灰灰不见了！”

　　“到处找找。下午上班前还在呢。”我想，家里住七楼，门窗都关着，它能跑到哪里去。

　　我和儿子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没发现猫的影子。

　　看到客厅的纱窗有一扇没关严实，我估计小灰灰是从窗台上跳下去了。曾听妈妈说过，猫有九条命，有着超强的攀爬能力和平衡能力，即便从二三十米的高空坠下，也能凭借它高超的空中翻滚，平安着地。七楼离地面二十多米，小灰灰真有可能是从窗台上跳下去了。

　　才养了几天的小灰灰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儿子有些失落，经常趴在飘窗上向下张望，期待着奇迹出现。我开导他，人与人之间讲究个缘分，人与动物之间也是一样。也许冥冥中早有定数，小灰灰只是一个过客，从我们的生命中偶然路过。

　　说实话，我对饲养宠物没有太大兴趣。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哪有时间精力投放在一个小动物身上。要不是为了儿子，我压根儿就不会把小灰灰带回家。

　　又过了三天，儿子放学回家，看到单元楼梯口前面围着一群孩子，叽叽喳喳议论着：

　　“这是谁家的猫咪？”

　　“它好可怜啊！”

　　……

　　儿子一看，这不是小灰灰吗？这三天里，它到底经历了什么，几乎变得面目全非。灰白色的绒毛干枯而蓬乱，黄褐色的眼珠子黯淡无光，像蜜蜂似的叫声断断续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全然没有先前的伶俐可人。

　　儿子把小灰灰抱回了家，用自己喝的牛奶喂它，用湿毛巾帮它擦洗脏兮兮的爪子，用梳子理顺它乱蓬蓬的毛发，嘴里嘟囔着：“可怜的小家伙，谁叫你到处乱跑呢？这下尝到苦头了吧？”

　　吃晚饭的时候，某先生回来了。他一眼瞥见儿子手里的小灰灰，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又把它捡回来做什么？你这是玩物丧志！”不容分说，他从儿子手里夺过小灰灰，飞快地打开大门，把它狠狠地扔了出去。

　　儿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灰灰被“砰”的一声关在门外，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我感到心酸又无奈，上前拥住儿子，劝慰他：“算了，咱不养了。以前养的小鸡和小兔，不是都死了吗？”

　　我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养任何小动物。

　　

　　二

　　在华园居住的时候，小区里有一个小小的水泥操场。我和儿子经常在那里打羽毛球。每当晚上从那儿经过，总看到一大群流浪猫聚集在那里，静悄悄的，可能都在睡觉。我心中涌出一份怜惜之情。尤其是寒冷的冬夜，这种心情更加强烈。

　　我现在居住的美林湖小区，到处是窜来窜去的流浪猫。它们见到人，就像老鼠见到猫，远远地就一溜烟逃开。只有那么两三次，猫儿见到我不仅不跑，还在我面前各种卖萌，甚至尾随我。我回头呵斥一番，它们才悻悻地停住。据说这种不怕人的猫是被主人遗弃的。

　　有的邻居很有爱心，总在固定的地点投放猫粮。说不清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我也从网上购买了一袋猫粮，只是一直没有拆封。

　　一个大雨过后的晚上，我独自在小区里散步。时间比较晚，路灯昏暗，道上空无一人，周围寂然无声。一时间我仿佛置于荒无人烟的旷野，油然生出一阵惶恐。突然，一只动物从草地那边的灌木丛里窜出，闪电般穿过大路，眨眼间隐入另一边的灌木丛。

　　我先是一惊，当我反映过来是一只猫时，竟然感到一些亲切，眼睛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它的身影。这个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它的家在哪里？今夜，它在何处安身？想起邻居说过，她曾经在走廊里的纸盒里，发现了一窝小猫。

　　回到家里，我找出一只大纸箱，在里面铺上一层海绵，放在屋外的走廊里，并在纸箱旁边用塑料饭盒装了一些猫粮。我希望有一二只猫能走近它，把它当做自己遮风避雨的家。

　　纸箱里终究没有猫来安家，投放的猫粮却一粒不剩。我继续往饭盒里投放猫粮，心中莫名地有了一份牵挂。

　　

　　三

　　黄昏如海潮般退去，一张巨网仿佛自天而降，将世界囚禁于黑暗之中。我站起身，倾耳谛听，院子里寂静得只听见秋虫的呢喃。天黑了，该做饭了。我自言自语，缓步走向屋内，推开纱门，然后从里边关上，顺手打开了厨房的灯。

　　“喵喵……”一只黑白相间的猫站在纱门外，一声声对着我鸣叫。我看不太清它的神态，只觉得声音怯生生的，夹带着撒娇和祈求的意味。

　　“喵喵……”见我不予理会，它又跑到另一扇门口叫，像是婴儿在哭泣，一声比一声凄厉，还用前爪抓着纱门。我有些不淡定了，过去看个究竟。见到我过来，它前腿向前做屈伸状，后退向后做屈伸状。听爱猫的朋友说过，这是表示讨好。我的心弦像是被轻轻拨弄了一下，心律出现瞬间的波动，但我还是没有理会。

　　“喵喵……”我做好晚饭，准备跟儿子一起吃饭，发现那只猫还没走，一直在门前蹲守着。我的小心脏实在受不了，倒了一些猫粮给它。它嗅了嗅，嫌弃地抬起头，继续对着我“喵喵”不停。我从冰箱里拿了几只香酥小黄鱼，用不锈钢碟子装着，放在门前的枇杷树下。它迫不及待地冲过去，闻了闻，又回头望望我。得到我的首肯之后，它便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经常听人说吃猫食，意思是说猫吃东西很斯文，吃得很少。可这只猫，似乎饿坏了，一边吃，一边嗷嗷地叫，几条小黄鱼很快吃得精光。

　　它又来到门前，舔了舔嘴巴，用前爪挠挠脸，然后伸了一个懒腰，舒舒服服地躺在地垫上，看样子是吃饱了准备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刚从楼上下来，就见它站在门外，对着我“喵喵”叫，还各种卖萌，又是竖尾巴，又是露肚皮，又是屈伸前腿和后退。难道它昨晚一直睡在门口的地垫上？难道它想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我隔着玻璃门仔细打量着它。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猫，黑白相间的毛发顺溜光亮，三角形的花脸上嵌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奇怪，它的脖子上是什么？

　　是一个金属颈圈！

　　原来，它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猫。可以想象，它曾经有过一个温暖的家，主人对它呵护备至，不然也不会给它戴上漂亮的项圈。可是为什么又抛弃了它呢？抛弃它时又为什么不把项圈取下来呢？要知道，它长大了，或者长胖了，项圈会越箍越紧，会给它带来极大的痛苦！我心中愤愤然，对那位始养终弃、不负责任的猫主人。

　　它真的太可怜了。可我能为它做什么呢？打开门接纳它，给它一个温暖的家？不行，绝对不行，我对自己发过誓，永远不养小动物。而且我太忙，没有多余的时间花在它身上，我还经常要外出旅游呢。

　　我只能在吃饭的时候顺带给它一点吃的。喂了它几次，它似乎黏上了我。一天到晚，不是在门前的垫子上躺着，就是在围墙上蹲着。见到我拿着食物出来，它总是一副慌慌张张、乱了方寸的样子，然后径直往投食的碟子那里跑。

　　十月底，我去桂林旅游几天。走之前放了一些猫粮在外面。回家后发现，猫粮根本没动，也不见那只猫的踪影。

　　过了两天，它出现了。它从院门进来，直奔到我面前，冲着我“喵喵”叫，围着我打转，兴奋得像见到久别的亲人。我用吃剩的鸡块喂它。它一边吃，一边向门口张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不大一会儿，一大一小两只黑猫走过来，与它共享美食。三只猫吃完了又一起玩耍，你挠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场面很是温馨。不用说，我不在的这几天，它找到了新的朋友，不再独来独往。

　　此后，它便很少来我家院子。偶尔在路上碰到，它好像已经不认识我。我有些伤感，想想又释然。缘聚缘散，一切皆是天意。人与人之间如此，人与动物也是如此。

　　也许，再过一些年，我哪里也去不了，也不用操心这么多俗务，我将改变初衷，养一只漂亮的猫咪陪伴左右，与它共度每一个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