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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桥(散文)

2023-05-23 20:02:24 原创 文学评论 手机版
傍晚,我漫步在北塘河的防洪大堤上,看着残阳似血、大河奔流,不由想起记忆里越来越远的和尚桥来。

  玉祁和尚桥,原名湖上桥,数百年间一直是连接玉祁镇和芙蓉圩的主要桥梁。据村上老人讲述,此桥最初为木质结构,建于大明宣德年间,江南治水名臣周忱主持建造。到了清代,木桥已破烂不堪,遂由地方政府出资,于道光十八年翻建为单孔石桥。

  和尚桥长方形的桥洞下暗流涌动、水花四溅,常年盘踞着几个大涡。一路沿着河道奔腾而至的河水,由于桥洞只有河道三分之一的宽度,水流如同耀武扬威的巨蟒,突然被关进了狭窄的兽笼,在此处显得格外暴躁。这头桀骜不驯的野兽不舍昼夜的冲撞,令粗大笨重的桥墩伤痕累累。

  那年刚升初二,放暑假的第一天,我就像猴子般坐不住了。吃完饭,乘母亲洗碗的当口,拿了个蛇皮袋就往和尚桥边跑。

   也想不到要热热身,从岸上扯着一把芦苇就下了河。俗话说“六月六,猫狗淴冷浴”。刚放暑假,确实还没到“淴冷浴”的时候,河水下冷上热,如隔阴阳两界。踩到河泥的刹那,从小腿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顿时浑身发抖。还好骄阳似火,加上游泳时人体自行产生的热量,很快就适应下来。那个下午,我一直在和尚桥下扎猛子,皮肤被烈日由浅黄暴晒成浅黑。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和一副好水性,我就像一把梳子,把桥下的淤泥整个梳了一遍,摸上岸来一大堆蚌和螺蛳。虽然水流不时把我推到很远的地方,但我很快就能吊着河里川流不息的机帆船返回。由于浑身上下仅着一个裤头,看起来就像一条吸在船舷上的大蚂蟥。

  扔上岸的战利品,最醒目的是一只比脸还大的老蚌。老蚌薄薄的三角翼锋利得像把快刀,蚌壳的颜色黑得如涂了浓墨。我连续换了三次气,才将它从冰凉的河底抠了出来,为此脚上还添了几道血口。当我抱着这个大家伙泅到岸边时,感觉整个人已经虚脱了。

  在浅水里坐了约莫一刻钟,才算把气喘匀。爬上岸,抖掉耳朵里的水,掮起沉甸甸的蛇皮袋就要回家。突然想起在老街菜场的西边,曾见过有人收购珍珠蚌,于是打起精神向老街走去。

  天刚擦黑,珍珠蚌都卖完了。回到家,蛇皮袋里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菜蚌和几把螺蛳。借着门外昏暗的路灯,我将菜蚌剖开取肉,将螺蛳敲碎,一起扔进了鸭食盆。家里养的七八只麻鸭,本来已进了棚,在梦中突然被放了出来,看到这么多生猛河鲜,一个个伸出脖子抢得嘎嘎叫。喂完鸭子,我倒在大门口的藤榻上,不想再动了。母亲正好从外面回来,沉下脸责问我为啥一声不吭地跑出去,害她找了半天。我说姆妈我去摸了一下午蚌,还去菜场卖掉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毛票递给她。我记得很清楚,那可是十二块五毛钱,约莫能抵得上半年学费。

  母亲惊讶地接过钱,手略微有些发抖。她问我:“你个老小,到哪儿去摸的蚌,能卖这么多钱?”我打着哈欠:“和尚桥啊。”

   “和尚桥有漩水团,很危险,淹死过好几个人的。”母亲心有余悸的关照我:“以后不许去了,听到没有……”。

   后面几句我根本没听清楚,头一歪就睡着了。

  和尚桥南北两端的引桥,各砌着十九级石阶,对于满载的车辆来说,上桥简直难于上青天。

   还是这个暑假,母亲和我拉着一板车圆盘状的钢筋,要去河对岸的村办水泥厂,在钢筋机上拉直并按照尺寸剪好,再拖回周家岭建房。十五岁的我瘦得像根麻秆,气力是不如母亲的,但我不肯在后面推车,要在前面掌舵。母亲拗不过我,只能把位子让出来。为防手滑引起溜坡,上桥之前,母亲用一条小姆指粗的尼龙绳,一头打了个结斜挎在我胸前,另一头系在板车的小铁圈上。

  “咯噔,咯噔,咯噔”,车轮慢吞吞地滚过一个个石阶。才上到一半,我已经累得汗出如浆、气喘如牛。在炙热的阳光下,脸好像被架在了火上,汗水落在滚烫的桥面,顷刻间化作一缕缕青烟。

  车越往上走坡度越大,我努力前倾着身体,下巴和石阶之间只差了一个拳头的距离。石缝中蹿出的坚硬蕨草,不时擦过满是汗水的脸,就像父亲的旧刮胡刀掠过面庞。尽管喘得像个破掉的风箱,但我丝毫不敢放松,稍作松懈就会给后面推车的母亲带来灭顶之灾。原本皮肤白皙的母亲,由于父亲去世的沉重打击,再加上家中老房子翻造,两个月来变得又黑又瘦。

  “姆妈,我没有力气了,能歇一下吗?”我因为精疲力尽双手开始发抖,不得不停下脚步恳求母亲。正用手盘着轮胎的母亲抬起头来,齐耳的短发沾满了灰尘和汗水,乱糟糟地耷拉在额头。母亲看了一眼前方,随即坚定的说:“阿明,这里绝对不能停下,停下来车子肯定溜坡,咱们就会前功尽弃。”母亲接着鼓励我:“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咱们再上五六块石头就到顶了,加油啊儿子!”

   听到“顶梁柱”三个字,我胸口瞬间涌上来一股热血。我们母子俩咬紧牙关,把沉甸甸的板车一口气拉上了平坦的桥面。

  1990年,这座饱经沧桑的石桥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可以通行汽车的混凝土双曲拱桥。拆桥那天,我特地跑去瞻仰它的“遗容”,但在离桥五十米的地方被几个人拦了下来。当我说明来意,一个头戴安全帽的中年人告诉我:“小伙子,和尚桥的桥面已经拆掉了,剩下两个老桥墩,挖掘机崩了牙,正装炸药进行爆破呢,你不能往前走了。”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最近又新建了永安桥,不过位置从和尚桥原址向东移了两公里。

   从此再没有人称它为和尚桥。那个古老的名字,随着岁月的流逝离我们越来越遥远,唯有残留在北塘河岸边的一小块桥墩,向后人默默诉说着它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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