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回顾整个村庄,从来没听说过有谁能在土地上种出黄金。真正有听到在耕种时挖到宝贝的,也不过是一些报废品。隐隐约约还能识别久远年代标志,也多是老祖宗用到没办法才扔掉的,有幸得到也是值不了几个钱。有朝一日被人当做宝贝给挖了出来,也高兴不了多长时间。
我老爹就挖到过这样的瓷质“宝贝”,破得就剩下一个瓷底圆圈,上面还印有成化年间四个字,把老爹激动得比挖马蹄金还带劲,三天三夜给整块地刨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上半截。少年时期我见过这“宝贝”,从青瓷包浆的图案中勉强猜出是古代一骑马射箭的武士。
就这么一个破宝贝硬是叫老爹藏到几年后,还真盼来了一个有钱的“傻子”一百人民币给买走了。按着九十年代初普工一天八块钱不到的收入计算,该是一个人半月工资,放到现在也是好几千了,要是我早就扔掉了。
能随手一扔几千块钱的人,除了精神受到刺激的疯子和傻子,真正的富豪也未必有这样豪迈地一挥。可见老爹对一件事物的鉴定认知深远于我,只可惜老爹青少年时期没赶对时间。那时刚刚“文化大革命”,牛鬼蛇神的歪风也正席卷我村。善良的父亲从没因为没当上红卫兵而遗憾,恰恰相反,在后来的政治平息中,也不因为自己有远见卓识,而去讥笑那些当年失误盲从的少年同伴。老爹也不用因参与破四旧,学生批斗老师等错乱的革命行为,用一生来醒悟和悔恨,反倒因为自己善意地偷偷帮助过挨斗的政治“落难户”,有明辨是非的觉悟赢得了一生、在饭桌上向儿孙们最可炫耀的自豪。
如果父亲能晚出生个二三十年,像我们这一辈人一样,有个好的读书环境,说不定他会混得比我更有出息。可能我也无需从负数开始,在打工的路上跋涉得这么艰难。然而,人生没有如果,好在我们始终还是那么努力。
卖“宝贝”的那一年,算是父亲最幸运的第一笔可观收入,应该是家里最有钱的一年。
而我就没有过老爹这样的好运,在外打工这么多年,遇到的老板小气得连工资报酬都精确到用时间和速度来计算。
老爹有过这样的好运,但从来就没有大富大贵过。相反家里过得最穷的时候,连根像样的皮带都买不起,衣服都是母亲过世留下的,纽扣掉了,腰上系根绳子穿得不男不女。
其实真穷成这样我倒没见过,都是后来听长辈们说的。原因很简单,在集体大锅饭的时代,由于姆妈过世得早,老爹带着年幼的我和姐姐,出工比别人晚,自然,按劳分配也就少了。其实,那个时候普遍都穷,只是我们一家三口穷得特别罢了。
不过自我记事以来,家里年年缺粮食倒是真的。每年都要到邻近的村庄向有余粮的人家去借,每次都是借一百还一百二。
你想老祖宗都是穷到陶罐用到没办法用再扔,后代能混成这样的光景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这倒如了我家女人心愿,她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可能是女人看多了富豪勾搭小三的电视剧,受到影响。这样也好,无论我混得好歹,都可以落得个轻松,不会因为贫穷给自己的女人丢脸,而徒增压力。
实际真正要变坏的男人也不一定是有钱就作祟,负心的里面也有穷人,只是一个女人嫁给一个不牢靠的男人,她就要担心一辈子。
二
清晨第一丝阳光,总是那么善意而调皮地透过窗户,悄悄地溜进来照射我微闭的眼帘,敷上一层温暖的光芒。伴随梦醒的还有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总是那么准时,从不曾落空了每一个清晨。
不用起来我也知道,比麻雀大不了多少叫不上名字的几只鸟。老一套躲在不高不矮的盆景里,吵到我起床阳光溜出了房间,它们就不聊了,顽皮的像极了故乡捣蛋的孩童。却不知我是有多喜欢聆听这近似乡音的鸟语,带给我花海情缘的浮想,漫步故乡村庄的回忆。
老家是由丘陵湖泊形成的原貌自然村,位于江西最北部的丘陵盆地,一个落后沿海二十年不止,既不广阔也不狭窄的九江某县山区。
人总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有山靠山有水靠水。然而,想完全利用山林湖泊来实现致富梦想,对完全没有背景和人脉资源的我们来说,只能是奢望。更何况仅有的一点山林资源,七八十年代没有出外打工的时候,全村饮食柴火都供应不上。还想在上面种上水果来发财,也是不太现实的,除非里面有矿产资源。九十年代九江地质勘测队勘测了一个月,飞机也在山区沟谷盘旋了多次,最终无功而返。
有想利用湖泊资源发财的,这又是痴人说梦,湖泊最宽阔的地方搭块木板就可以走到对岸。记得小时候放牛,小牛犊经常溜进河道里游玩,就这么一个近似小水沟的小港连牛犊都淹不死,能淹没的就只剩全村人的梦想。
小时候以为的深不见底,那都是因为个子太小。那时确实有见过各种小鱼在小港边缘游来游去,也见过大人逮到过大鱼,结果被某些人一年年一次次的毒药给变成了曾经。现在的小港静得要想见到一只活着的鱼鳅黄鳝,那份幸运犹如耕种时,挖到了祖宗留下的残缺古董,更别说其他的鱼。
我始终认为要想改变现状,至少要先改变我们内心的贪婪和自私,存有公德意识对生命存有的善意对环境的自觉爱护。
就这么一条静到心死的河流,洪灾几乎是年年都有。九八年一场大水差点消失了九江城,小港也是兴风作浪一片汪洋,一晚上面积壮阔了几个村庄。吓坏了胆的村民在国家退耕还林号召下,爽快地退出了小港边缘大片良田,致使我村人均可耕良田少之又少。
这也彻底打破了我们对拥有土地的希望,打工成了维持生计的唯一办法。我们成了新时代脱离土地的新型农民,从最初的进城务工到现在职业性的漂泊生涯,流浪的脚步一走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来在变化中接受改变的不仅是我们,还有故乡的村庄和生老病死永远离别的亲情,还有我们依然牵挂不可割舍的情缘。
任何一种变化,都并存着所得与所失、快乐和心痛,最令人无法承受的莫过于生命的老去,而我们假装在漠视亲人那逐渐老去的容颜中若无其事的心安。
有些变化令人惊叹,还有那逐渐消失的乡音令人担忧。原本十里不同乡一里不同音的乡音,更是混合了漂泊所在地,江、浙、沪、闽、粤等地的土语,听起来怪怪的,且更显得不伦不类。尤其是见面还执意跟你说普通话的老乡,那更是一脸的错愕,相遇恍如梦境。
不得不惊叹人在新的环境中,融入的情感适应能力。对暂住的异乡怀有情感偏向无可厚非,故意忘却母语却令人不敢苟同,对他人在长久被故乡疏远的寂寞中,慢慢淡化了乡音持有一定的同情。
乡音的丢失是对故乡情感的一种忘却,母语隐喻故乡,包含身处异乡的人对故乡的恩怀。试想一个人连母语都能被改变,还有什么不能被改变。
最能体现感观直觉的,莫过于乡村追赶时尚的女人,她们穿着暴露,不再是原先那么单纯和保守。曾经露风的也只是脖子和手腕,衣服有一点破洞也会很快找块相同的布片缝补得严严实实,现在的姑娘却越发不好理解,好好的衣服不买,偏偏要买个破得连乳房遮不住,肚脐故意撕破得隐隐露出皮肉的衣裤。有时调侃地说上两句,她们大多还会装出怪异的表情,哼,啥也不懂!这叫时髦。
想起前个月暖阳高照的午后,途经某农贸市场的一理发厅,见一红毛丫头开放到连内裤都免了。穿着个超短裙裤,坐在大厅门口无视路人对她惊讶的表情。不得不令人猜疑超市内衣标识的价格真实性,是否真的到了人们买不起的地步。
太过前卫无底线的暴露,对人类道德极限的挑战,也刺激着路过的孤单男人迷离的眼睛。想起家中女人不禁有些难以自控,突然泛滥的情感令我仓皇逃离。
也只是羞于自己落伍于时代跟不上节奏,现在想起还是会面红耳赤。对这种太过开放有意丧失环境文明的行为唯恐避之不及,这和故意忘却母语有着极度相似的悲哀。当财富与精神出现偏差,人们就不得不以道德精神出错来衡量。
三
我们一直在打工的风浪中接受职场的跌宕起伏,从犹如初恋的快意到终结缘分的失意中,一次次面对就业和失业。从不愿服输的我们,一次次接受被抛弃又巧遇新缘的命运,喜新厌旧,在“移情别恋”中寻找新欢。
当重新走进一家新公司,我们很快又忘却了寻找工作时餐风露宿的焦灼,又开始心照不宣地想着远方的故乡。无论是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相对于我们来说,从来就没有安心过。
我们一次次要克服工作失意,还要面对亲人远离的现实,家中的老人一直令我难以释怀。
小假之余我总爱溜达于异乡的村野,望着“散落”在城市夹缝中求生的庄稼,绿得令人心动,成熟得令人羡慕。每次遇到和我老爹一样年岁的老人在耕种,内心总掠过一种不可言状的激动和亲切。时不时总向老人讨要一颗小苗带回居住的小屋,栽种在我精心挑选的花盘里。可惜的是很少活过三天,只落得徒增伤感。
当亲身体会了一颗庄稼比一颗花更难栽培,也就更好的理解一个农民对土地上冒出生命的热忱,那是一种怎样的喜悦情怀!
老爹在家耕种一点薄田,一直由我买单。化肥种子一年比一年贵,田越种越少。别人嫌贵不敢尝试的优良杂交新品种老爹敢买,今年比往年更是不好,好好的良田只开花不结果,收割费用直接省了。
老爹着重投资无非是想把田地侍弄得更好,可惜事与愿违。老爹倒没跟我提起,是女人电话中偷偷告诉我的。在视频聊天时,从女人上传的视频中,我看到一田可以躲藏兔子的杂草,稀稀拉拉地掺杂了一些不成熟的稻穗,直挺挺的,像极了公司门口站立的门卫。
可能老爹种下去没多久就意识到了这块田不会给他带来好收成,早放弃了管理。
爱人很少和我提起老爹,对我老爹,她抱着和我一样随他去折腾的态度。如果说她没有一点怨言,那肯定做不到像儿子对待父亲那么大度,但在农村众多小媳妇中,女人还是做到了被多数人承认的好女人,至少她不会去招惹我老爹。倒是老爹偶尔没来由的对我们说一些小气话,令人好几天都检讨自己的不是,再找个最合适的理由把老爹和自己都原谅一遍。
当然,老爹老了,更多时候活得都小心翼翼,对自己儿女有着近似讨好的心态。害怕承担,害怕儿女对他熟视无睹的埋怨,可他又做不到如何去规避风险。有时需要我来承担他惹来的“麻烦”,我都不忍直视他畏畏缩缩的目光里那直刺心底的哀怨,只能用对待孩子的心情来安慰,尽量用无所谓的口吻来形容那只是一个被玩破了的皮球,犹如小时候父亲面对出错的我。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老爹老了,他不再精明了,以致难以明辨是非,甚至对货物的真假和对人性的险恶狡诈都无法鉴别。对金钱倒很大度,有点像那个曾经在他手中买走破宝贝的“傻子”,我更是没有勇气,去责怪这个含辛茹苦,病魔缠身一辈子且有些痴呆的老人。对老爹缺少关爱,一直令我隐隐不安。
有时想去提醒老爹,买东西的时候注意多走几家商店,问问价格不要给人家骗了,也想不要父亲去种田了,可每次话到嘴边我还是忍住了,担心因自己言语不慎带来负面情绪,引起和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亲的心灰意冷。而我,只有用“破钱消灾”来安慰自己,抱着对父亲宽容的情感随他去了。更多的是在电话中叮咛他,走路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让人家刮碰了。
老实善良容易被人欺负,这在老爹身上时有发生,我很无奈,却不能有一丝显露和埋怨让父亲觉察到,怕会加速他老去佝偻的背影。
我一家六口的责任田,老爹糊弄得好,还是够一家人一年吃喝的。以前,女人和我常年在外,也就春节回家吃几天,实际管饭的也就奶奶和我一对儿女。真用不着那么辛苦地管种别人的田地,可父亲还是每年坚持种上其他打工家庭荒废在家的几亩良田,说是补贴家用。
老百姓都知道,种田哪有什么赚头,幸亏这几年国家还有一点农业补贴,种得好还能扯个平,就我这么一个老实一直被商贩喜欢的老爹,只是无言了我这个做后台儿子。要命的是你还不能说,万一老爹受不了刺激,一激动住进医院,就得不偿失了。
四
乡村的大道也是一宽再宽,像极了我们接受新事物的越来越宽的胸怀,一遍又一遍尝试改变和适应环境的努力。
现代人建房的观念发生了大的转变,不再像父辈那样,害怕被贼惦记,把房屋建在路难走的林间或建在别人屋后,有着心满意足的确幸。如今是热衷于把房屋建在大道两边图个方便,更是把窗户、门厅弄得愈发宽敞,像极了穿着袒胸露背的少妇,怀有十足的招惹。
我就有着这样的心态,把庭院弄得跟广场一样不带一丝杂草,不想有一棵可以阻挡我视线的树木,就希望可以从远方直接观望在九江老家的房子,希望能看到我一年没有见面的老人、暑假陪同孩子离开我整整三月的爱人。
无绪多猜,我也知道他们一样想我,和我一样寂寞,在遥望的那头,有相思的疾苦又有担心远方亲人安危的烦恼。好在他们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闲来无事,老人顶多也就看个电视打发无聊,年纪尚轻的还可以上个网玩玩QQ和微信。现在的邻里除了必要的交流很少交心,倒不是和邻里产生了隔阂,实在是能扛起一百斤大米的都远赴他乡了。整个村庄除了没有办法挪走的老人和在校的孩子,就剩下留守妇女,几乎是一座空村。到了夜晚见不了几盏亮起的灯,夜里连狗都不吭声。真的想找个邻居说话,却只是一扇紧闭的门。有幸能碰到从门里探出个脑袋,不是幼稚弱小的儿童就是满脸皱褶的老人,还没开口,已是一脸索然。
几年前我也想过待在家,却发觉多年在外的我已经很难适应家里的环境。一排排漂亮的楼房和我眼见的极不协调,村道上能见的普遍都是老人和孩子,很容易令人产生是不是一出生就老了的错觉。而我仿如被时间隔成了个另类,无法告知别人那冷彻心底的孤独,我面对的又是一个怎样的苍凉环境。
在家消耗了半年老本,终因捉襟见肘不得不重新扛起大包,再别妻儿重新漂泊云游异乡。
这几年相继多了一些返乡的村民,不是迫于形势发展失业的老乡,就是在打工时惹下了职业病在家疗伤,有多少真正是有目标的创业返乡。无不是为了往后的生计急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陪人聊天,无意中也就减少了邻里之间的互动。原本不想吐露的心声,更是捂得严严实实。
也不是说家乡的发展令人失望和消极,我只是从一个侧面来反映真实,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感悟也就有所不同。我只是从一个村庄的角度,来描写我眼中的世界。姑且不说我市近几年的飞速发展有望赶超沿海,在京九、昌九经济走廊推动下,我县芙蓉工业园不少企业也得到了良好发展,有力带动了我县经济,缓解了周边的劳动就业问题,只是要想就近完全解决全县务工问题,仍然任重而道远。
好在我还在努力,我习惯了窗外的鸟鸣,更喜欢这一首和谐的乡音!我同广大在外的游子一样,静静等待家乡蓬勃发展的春讯。
思亲游子倦天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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