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本（征文·散文）

儿子树的紧急放假通知，就像一道天降的圣旨，瞬间启动了整个大家庭。树爸值守岗位，我开车不行，高铁无票，高客停运，姐姐妹妹均封控在家，这时，远在老家的大伯哥站出来说，我去。

　　树学校所在城市里的高风险，就像绕着美食的蚂蚁一样密集，为了应对六月孩一样变脸的政策，大伯哥不顾迅疾蒸腾的白雾，连夜驱车前往，接上树返程时，已然成型的浓雾，像粘稠的酸奶一般，将回家的路完全隐藏了。这二百多公里的路，大伯哥走走停停地开了一整夜。

　　包子、煮鸡蛋、热牛奶置于三层食品袋中，用树的一件旧羽绒服包裹。驱车去城郊和大伯哥打对头时，那种穿越迷雾的胆战心惊，带给我一种历经种种劫难，终于有了大团圆结局的泪目感。

　　见到大伯哥，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碍的，一家人，啥都不用说，你们快回去，我跑长途习惯了，这都不叫事。大伯哥接过食物，匆匆返程。我跟树说，等疫情过去，咱们要专程回去看望大伯，在这个时候，能冒这样的风险去接你的，都是至亲的家人。

　　在学校待了不到三个月的树，也一直是封控状态，头发飘飞的他，调侃许久疫情下大学生的生存现状，一餐热乎的饭，是那样可遇不可求。我是笑着听的，心里却不是滋味。我说是不是特别想念在教室里上的课，以后回归正常了，一定要珍惜。大四了，八年大学过了一半，未来还有很长。

　　树的归来，改变了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现状，根据社区要求，我们做了好几次俩人一管的核酸，我说，咱俩又同呼吸共命运了，也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个有啥，另一个别想跑。也像回到了你的初中时代，你负责好好学习，我负责全部后勤。

　　本以为，这仍然是一场比较会胜利的战役，可伴随防疫政策的改变，我们大家庭陆续躺平。用家人的话说，真不知何来，唯有直面。

　　像封控时一样，三餐仍是重头戏。之前是想着家里的食材怎么排列组合更好吃，现在则想，针对什么症状，做什么饭吃，就好像盐碱地、水浇地里种不同的庄稼，改变不了大环境，只能尽力去应和。

　　关于发烧后喝水，姐姐的分析是，人体的体温升高，就像一口烧干的锅，只能缓慢而持续地喝水，把锅底水供足了，才有多余的水分变成汗，而带出体内的温度。

　　关于丢失的味道，母亲的评价是，看到孩子撑着浑身疼的身体做熟的饭，是真的吃不出味道，可管它什么味儿呢，是饭吧，只要是饭，能吃，那么吃了就对身体好，到这个时候哪能挑饭吃，只有吃下去，才有力气咳嗽，才有力气呼吸。就是一碗苦水，只要说喝了能治病，也要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一口闷了。

　　关于听来的偏方，诸如葱根、姜片和红糖煮水喝的同时，用葱根、姜片、花椒、白酒煮水泡脚，可以退热；冰糖雪梨水，盐蒸橙子、烤橙子止咳诸如此类的，也选择相信，并亲测真管用。

　　关于用药，要遵医嘱，不能蛮干，别看都是药片小小的，可却四两拔千斤，用对了是排雷，用错了是炸弹。药是和病搭配的，谁家有需要了，各家的药会汇集，定准目标，集中投放。

　　关于日渐杂乱的家，家人都默契选择忽视，都身心俱疲的，能顾好三餐就不错了，其他的尽力就好，待体力恢复后再全屋消毒。

　　想明白这些，就算在高热的世界里，理清了所有的思路，剩下的就是见招拆招了。据说这场病是有节奏的，一天一个样，那么搭配的三餐，也要随之与时俱进。

　　总的来说，当身体处于病态时，之前喜欢吃的味道重的，都不想吃了，嗓子疼了，咳嗽了，发烧了，乏力了，都需要食物本来的味道。所谓本，是食物的本源。

　　比如，大米加水，小火熬上一小时，米和水充分融合后，汤汁像牛奶一样，米香浓郁；比如面，清水、盐、蔬菜、鸡蛋就是所有的配料，热乎乎的来上一碗；再比如梨隔水蒸，蒸出来的水，就是梨的全部精华；总体来说，就是简单的食材耐心做，多给一些时间，多给一些包容，那么这些看上去极简的食物，却可以抚慰极度匮乏的身体。

　　如此想，有些像小时候生病了，母亲就会给开一个小灶，也无非就是这些，热汤面，鸡蛋羹，偷偷躲在一边，美美地喝上，真的会想着，每天生病才好呢！殊不知，那香味早就被姐姐妹妹闻到，而惹起她们肚里的馋虫，而给母亲一张张小哭脸。母亲忙碌着，看似没看到，而在再现的时光中，却分明看到母亲眼角疼惜又无奈的泪水。

　　最初几天的发烧，嗓子疼，也就是吃这些。待高热褪去，开始有一些食欲，这时，可以加一些肉，比如肉丝面就很适合。

　　切好的肉丝，用五香粉、盐、生抽盐渍一下，土豆切略粗的条，黄瓜切丝。凉锅热油炒肉，后下土豆，炒两三分钟后，倒水，水开后下面。面会吸收汤汁，面煮了，汤也收得差不多，整个过程需要翻拌。放盐、黄瓜丝出锅就好。如果不想吃肉，可以把肉直接去掉，或者置换成西红柿。

　　这是很好的病号饭，荤素均有，味道总体清淡，非常适合当下的身体需要。之前做的香菇肉酱，现在也不吃香了，都嗓子不好受，咳嗽呢，还是以食物本味为最佳。

　　时进三九，白菜经过低温，会有回甜。百菜不如白菜。当下感觉尤是。做面条，包饺子蒸包子，清炒，醋溜，炖，白菜都能胜任。有一日吃白菜鸡蛋素饺子，树说，白菜是甜的呀。我紧忙说，恭喜味觉恢复。之前真的没注意过。树又补充道。看到有些感慨的儿子，我好似感觉他又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开始重新接触这个原本感觉熟悉的世界。从食物本来的味道开始，也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得到验证，如此真的对我们的肠胃是很好的呵护呢！从这个角度上说，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尤其像树自高中住校，食堂里的饭菜，是荤素皆有，他们一般会优选肉菜，不知道这次回去，会不会选择之前被冷落的素食呢？总归，应该回到食物的本源，可以饱腹，可以安神，可以补给。

　　最近做了好多次的萝卜丝鸡蛋汤。一个人一个煎鸡蛋，萝卜切细丝，过程是先煎鸡蛋，然后直接倒水，下萝卜丝，煮开三分钟，放盐调味出锅即可。喜欢肉的，可以下几个丸子，想要主食一起的，可以下几根面条。若在之前，树会挑着萝卜，满脸愁苦地吃，现在则大口大口地吃得呼噜噜的。或许也在用这样的方式，来跟久违的味道打招呼，来来来，我吃饱喝足，咱们一起增加免疫力，共同打败小病毒。

　　最近看到很多天选做饭人的视频，尤其一些孩子当厨。我想熬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光，一定要全家进厨房，这其中的意义，我想应该是全家责任的共担，也是通过一餐饭，对彼此的付出进行更深的体悟，进而更懂得珍惜！也正因为此，对饮食的包容，很大程度会辐射到对工作、生活的整体包容。他们都知道，吃不出味道的食物里，藏着一份家人的爱和鼓舞。

　　又想起树回家的那场大雾，当时以为接到树就是雾开见日，却未成想全民一起历经了一场大劫。都说患难见真情，家人间，邻里间的互帮互助，着实是暖人心。站在年末，展望即将到来的新一年，那些过去曾因疫情封控，而错过的事，都会陆续归位，在清明时节，祭奠亲爱的父亲，在老院老槐花盛开时，回乡探亲，在某一个节假日，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在江南的花海里，与流年家人再度团聚，我们还可以去为疫情间去世的申酉大哥，献上一束山野里的小白花。如此想着，真的会感觉刚刚所经历的一切苦痛，都是值得的，就像是一场蜕变，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在陆续归位，心态如是，味道亦如是。

　　书写，以铭记这个不同凡响的时代，感恩，所有遇到的熟悉和陌生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