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母亲给我扎两只羊角辫,瘦弱,走到哪里人们喜欢喊我:丫头片子。山里农活多,母亲忙着家里家外的活儿,有时候无暇顾及我,早晨梳好得羊角辫能停留两三天。家穷,洗澡也不方便。尤其在白雪皑皑的冬季,几代人挤在四间房子里,只在过年时,泡一泡澡儿。衣服也不常洗,生一嘟噜一嘟噜虱子,头上也是。虱子生得籽儿,白花花的。膈应人,还埋汰。羊角辫里藏着虱子一家,母亲热水给我们洗头,洗之前,用蓖子,木头制作的那种,将羊角辫松散开,蓖子趟在发丝间,一梳一拉一拽一扯,朝事先放好的白纸上一放,大大小小的虱子,不停蠕动着,扭捏着,肚子吃得饱饱的,都是吸人的血。母亲把右手大拇指盖对准虱子一压,一怼,咯吱咯吱响。母亲边消灭虱子,边喃喃自语,生蛆了!脏死了。头发里住着虱子家族,蓖子刮过多少次,虱子的繁殖力太强,隔不两天,虱子们成群结队,在头上,秀发间来来去去爬动,母亲找来六六粉,毒药的一种。捏一撮,撒落在虱子密集的地方,叮嘱我们别出去野。出了汗,容易中毒。小孩子管不了那么多,趁着父亲母亲不在家,立即跑出去玩耍,我清楚记得,我就被母亲撒在头顶发间的六六粉,毒性发作过。浑身冒汗,瑟瑟发抖。腿不断抽搐,祖父放队里的十几头耕牛,回来吃午饭,看到我这个样子,明白是中毒了。赶紧让母亲背上我,到屯里赤脚医生韩大眼家,打一针解毒药。母亲背着我,呼哧带喘跑进韩大眼家,幸亏韩大眼没下乡看病,急急忙忙给我打了一针。我胸闷气短呼吸急促的毛病减轻了。
八岁读小学一年级,母亲觉得给我扎羊角辫不好看。头发也长了,母亲索性帮我梳了一条麻花辫子,扎一只红纱巾。穿得是母亲做得对襟褂子,的确良蓝裤子。我不爱打扮,简简单单梳一个麻花辫子极好。朴实,无华。再漂亮的发型,也阻挡不了虱子的进攻。有几次上郭老师的语文课,我头上的虱子,居然扩大游走的领域,跑到我后背,横行霸道呢。我听见身后的同学唧唧笑,没想到是我身上爬行的虱子,成了对方耻笑的把柄。我扭头剜了他一眼,他捂着嘴,实在憋不住笑,一使劲蹦出一个响屁。弄得同学们哈哈大笑,我羞红了脸,故意把铅笔盒碰落在地上,蹲下身捡起。郭老师去却不分青红皂白,认为是我有错在先,罚我出去在教室门口站一小时。我百口莫辩,怨不得任何人,谁叫我身上生一堆虱子?
小学六年级时,我头发越发长了,麻花辫子像一条大乌梢蛇,垂在身后,一走一路风摆柳,母亲上集口买来两枚漂亮的发卡,别在发梢,分外别致,生动。那会子,农药丰富起来,吃得蔬菜,水果,玉米,谷子等等土特产,均被一些农药喷施过。我们身上的虱子,也隐藏了。很少生虱子,小升初,母亲执意带我去镇里一家叫韩月的发廊,一剪子掏走了我留了好几年的长发。望着大理石地面,我被剪掉的头发,我忍不住呜呜呜哭了。母亲却幸灾乐祸的笑了,母亲宽慰我说,小孩子身体发育快,头发不久就长出来了。又不是挖走你的心肺,我还在哭。毕竟,麻花辫子陪了我好多年。感情很深,母亲只好买了一只糖葫芦哄我。小孩子记吃不记打,母亲又没什么错。
初中在镇子里,七八里路,骑自行车的话,就得一小时左右到学校。我必须早起,整理自己的头发。母亲说,留短发就对了,方便,不用梳理。就这样,我梳了一条小马尾巴,扎一根皮筋。进入期中,期末考试,我一不做二不休,头发也不梳了,披散着头发。最多是用木梳子梳一梳,头发不凌乱就可以了。当时,镇街头时兴牛仔衣裤,水蓝色的牛仔衣裤,配着白衬衫,白色球鞋。一条马尾辫飘飘摇摇在身后,最好扎一只白花帕子,或者蝴蝶结,绝对是那一条街最靓的风景。
班里的女生大多是短头发,扎耳洞,早恋,我依旧留着马尾辫子,穿一套水墨蓝的牛仔,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穿过小镇那条主道,在开满油菜花的乡野小径兜风,将车子停泊在堤坝,穿梭在油菜花地,沾一身的油菜花黄回校园。一个人来镇俱乐部看电影,到图书室读书。兜里揣一把傻子瓜子,悠闲的磕着,吹着轻松自在的清风,偶尔也会环顾一下四周,吹口哨儿。
我是在高中那段时光,长发飘飘,没用纱巾抑或发卡束缚长发。很自然流畅的披散着,感受那份大自然赋予的悠然自得,风一吹,长发飘逸,轻轻抚在脸上,洗发水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我没有初恋经历,喜欢的男生也属于暗恋,不曾表白过。后来,有一个男生说了实话,他说,当初喜欢了我很久,想告白来着,却觉得我冷傲,一副拒人千里的高冷,吓退他了。我不仅后悔不迭,这个男生是男人中的精品。身材,样貌,工作,家庭都不错,唯一的遗憾是他母亲有抑郁症,父亲早和他母亲离婚了,单亲家庭的父亲母亲,是不是不好相处?这是我俩之间最大的障碍。问题的关键还不是他的原生家庭,恰恰是我们缺乏沟通。都是在自以为是的意淫中揣测对方。
我和老刘处对象时,长发挽在头顶,高高的一个丸子头,用一只金丝绒网罩着,那个时期,我在镇里的图书馆做管理员,守着几千册图书,日出日落,星辰大海。对爱情也有过不少向往和憧憬,内心出奇的平静。不想把自己早早嫁出去,父母的烽火连三月,足以挫伤我对另一半的追求,我俩就像闹着玩似的,中午,在我三舅家相亲,没任何仪式感。老刘也是才从山顶砍柴禾回来,衣服都没换,衣襟上还有明显的泥巴,头发乱蓬蓬的。我一看,心凉半截。什么玩意?心想,三舅妈看国际玩笑呢?这样的邋里邋遢货色,介绍给我?老刘不含糊,站起身说,你来了。我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从老刘的眼神里我读到,他对我印象还可以。三舅妈火烧眉毛似的,把我拽一旁,问,怎么样?我说,什么怎么样?三舅妈捅我一拳,小伙你看中没有?我回答很干脆,没看中,黑不溜秋的,脏乎乎的。三舅妈不乐意听了,人家是上山砍柴禾,没来得及收拾,告诉你,他有手艺,你嫁过去享福吧。
老刘倒是会来事,搓了一把红皮花生米,偷偷塞给我,说,吃吧吃吧。
那天下午,老刘执意用自行车托着我,到处走走。时至今日,我仍然埋怨老刘,我是上了他得当,上错花轿,郎君也不咋的。老刘撇撇嘴,也就我不嫌弃你,你躺被窝里乐吧。
我结婚时,没烫头发,只是把长发挽在头上,两边插两朵花儿,直到我住进庄河城,有生之年第一次烫头,准备精精神神过大年,结果,烫头的妹子,几剪子下来,我瞅着落发,竟然落泪了。陪伴我三十多年的长发,和我分离了,心情突然不好了。我无法形容烫头的滋味,总之,感到是被摁在案板上的猪头,被一把火钳子烫来烫去,头发都烧焦了,一点也不美好。好好的头发,为什么要经历水与火的煎熬呢?不烫头吧,又赶不上时代潮流。加上,落发严重,烫一烫头发,落发也轻。蓬松起来的烫发,也遮盖住了白森森的头皮。不禁感叹,人啊人,说老就老了。岁月是半点不由人,回想起长发及腰,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黯然神伤,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半生已过,我始终怀有一颗善良纯净的心。
麻花辫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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