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的变化（散文）

自参加工作以来，十几年来每年基本上就是除夕到大年初二在家过个年，就匆匆忙忙返回工作岗位了。今年难得的是过年在家呆了整整八天，算是过了一个较为完整的年。过完年，在自己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历经几千年的洗礼与演变，我们过年的年味始终在变化，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也在变迁，究竟会何去何从？

　　过年的源头

　　小时候，自己所知道的过年缘由和大多数人一样，也就是驱赶年兽形成的节日。随着年龄渐长，渐渐知道这也只是个传说。据说，“年”历经唐虞时代“载”、夏朝“岁”、商朝“祀”的演变，最早在周朝才确定了下来。最早，“年”就是人民在岁末年初举行的祭祀活动，祈岁祭祀、敬天法祖，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兴旺。夏朝将春季一月作为正月，商、周、秦代依次提前一个月作为正月。我们的祖先根据天象节气变化，确定了“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四大节气，周秦时代将冬至作为新年，流传下了“冬至大如年”的说法。直到汉武帝时期，颁布了《太初历》，才把正月定为岁首，正式将正月和冬至分开了，先后被称为元正、元日、元会、岁日等。虽然“年”的称谓一在变化，但把正月初一作为新年延续了近两千年。清代,农历大年初一叫做“元旦”,是岁之元、月之元、时之元，立春叫做“春节”;辛亥革命之后，我国革新了历法，官方推行阳历，沿用了农历，形成了两种历法体系，虽然两次废除农历新年，但是在社会各方百折不挠地抵制抗争下，确定了阳历1月1日为元旦，农历元旦为春节，端午为夏节，中秋为秋节，冬至为冬节，过年最终又被列为官方节假，“春节”这一称谓沿用至今。新中国成立后，采用公元纪年，春节作为农历新年，元旦作为公历新年，构成了一年里的两个新年。

　　在农耕文明时代，我们的祖先观天象以应农时，敬天地以存敬畏，尊神灵以昭虔诚，促进了农耕文化、祭祀文化交织融合，集中承载于春节这个中华民族最盛大的节日，形成了中华民族“崇敬自然、和谐共生”的民族价值观。随着农耕文明的持续发展，我们祖先将年的形式从最初的丰收祭祀拓展到了家庭团聚、社会和谐、祈福纳祥、辞旧迎新等一系列习俗仪式，承载了中华民族“敬畏天地、崇尊祖先、家国情怀、和合共生”的哲学思想与生存之道。

　　儿时的年味

　　我出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在这三十多年里，改革开放的春风劲吹西部小城，让家乡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儿时记忆中的年味却挥之不去，历久弥新。记得小时候，一年到头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从腊八节吃腊八面、冻冰冰，到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爷，小孩“戴锁子”，祈求灶夜保佑；12周岁的孩子要“脱锁子”，预示着长大成人，要贡猪或贡鸡等谢灶爷。接下来几天，母亲要进行大扫除、洗衣服，除尘布新；家人聚在一起包包子、炸撒子、按镂食、做豆腐、泡豆芽。最热闹的还属赶集买年货，在记忆里大多数过年前都会下大雪，虽雪厚路滑，但挡不住赶集的步伐。这个乡是一四七逢集，那个乡是三六九逢集，我们都要逐一不拉地赶集，整个集市被围的水泄不通，但那却是过年热闹的氛围。最心心念念的那就是，父亲到集上买的猪肉，母亲先割一点炒个肉片，让我和姐姐、哥哥解解馋、饱饱口福。腊月二十八九煮肉，做蒸碗，我们姊妹三个围在锅边，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翻滚，肉香弥漫着整个厨房，肉香沁人心脾，让人垂涎欲滴。除夕那天是最忙碌的一天，早饭过后，就和父亲、哥哥上坟祭祖，给祖先烧香送纸钱。母亲中午就开始准备年夜饭食材。傍晚时分，父亲开始贴对联、贴门神，敬天神、敬门神、敬灶神……，敬神前一定要洗手擦脸，以表虔诚郑重。我们在大门口煨火、燃放鞭炮，驱灾旺运。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父母发压岁钱。吃过年夜饭，我们家族户户要将自己做的年夜饭端着去转户，让长辈品尝各自家的年夜饭。除夕夜边看春晚、边打牌、边守夜，到零点新年的钟声敲响，周边一片鞭炮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整个村庄便淹没在烟花爆竹的欢乐之中。大年初一凌晨三四点就有断断续续的鞭炮声，都比谁家起得早、敬神早，以迎接好运。吃过煎汤面，穿上新衣服。家族人聚集在一起挨家挨户磕头拜年。长辈们大把大把地将瓜子、花生、水果糖塞进小孩的口袋。大人们在每家拜年少不了推杯换盏、划拳喝酒，不一会儿便有人酩酊大醉。我们这些娃娃们在院子里嬉戏打闹，笑声朗朗。这天还有不少禁忌，忌打扫卫生，忌动刀剪，以免“扫财破运”。大年初二就要到亲戚家磕头拜年访亲，大年初五破五穷迎财神，大年初六游百病，大年初七人日节，大年初八过后，村里的社火渐渐热闹起来，舞龙舞狮，锣鼓喧天，踩高跷，耍社火，社火队走街串巷闹元宵，红脸关公要为家里的小孩“点红”赐福。正月十二“捉老鼠”，正月十五闹元宵，正月二十二迎疳节，正月二十五撩疳节，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剃头赶庙会，年就算过完了。

　　现在为什么觉得儿时年味浓？一直思索着这个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想来应该包含这几点：第一，期盼高。那个年代物质较为匮乏，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好的、穿上新的，人们对过年充满了期待感。第二，亲情浓。那时我们大多数人一家都是三四个孩子，父辈祖辈们姊妹在五六个以上，家大人多，族亲邻睦。再加上那个年代期，大多数农村人囿于乡村，从事农业生产，人际交往有限，大部分时间都与家人生活在一起。第三，节奏慢。几十年前，科技还不发达，社会分工还不细，工作生活节奏还比较慢，人们庆祝春节的仪式多、氛围浓、时间长，许多习俗礼仪与农事息息相关。

　　当今的过年

　　2025年乙巳蛇年春节，已是我国第111个春节，也是成功申遗后第一个春节，春节已成为国际性节日‌。说实话，周围人一直都说年味淡了，自己也切身感受到了年味的变化。今年过年回到家里，村子里只住着零星的几户人家，大多数人已经进城了，一些人索性留在大城市就不回家过年了，还有一些人举家到海南等天气暖和的地方过年。年味从腊月二十八九才渐渐浓起来，楼下超市一站式购齐年货，也不用赶年集了。随着人们对物质需求基本得到了满足，不再期待年夜饭、穿新衣，对过年的期待感大大降低了。除夕年夜饭，春节聚餐不在自己做了，而是点外卖、进餐厅，没有了厨房里的烟火气。随着家族家庭持续分化、城镇化进程加快，人们从农村大规模向城市流动，从原来的大家庭变为小家庭。进城后，家族人住的比较分散，除夕转家就取消了。大年初一到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长辈家里磕完头，也就拜完年了，家族家庭内部的情感有所淡化。随着高新科技快速发展，工作生活节奏加快，社会分工细化，过年的形式、习俗、礼仪都发生了较大变化。大部分人除夕晚上也不在守在电视前看春晚了，而变成了刷抖音、抢红包。大多数回家过年的人除夕当天才回来，大年初三就陆陆续续返程了。受城里条件制约、人们生活节奏变化，过年许多习俗简化了，禁忌消失了。年味只有在除夕、大年初一、正月十五才浓郁一点。过年的形式也变化了不少，拜年微信消息、视频多了，走亲戚见面少了。就算走亲戚，也是见面寒暄几句，放下礼品就走。各种民俗活动少了，看贺岁大片、刷短视频多了，出去旅游多了。由于禁止燃放烟花、鞭炮，春节期间只有零星的几声鞭炮、烟花，耍社火、舞龙、唱大戏等传统表演艺术的逐渐淡化，过年的氛围也冷清了不少。随着在国际化视野开拓、中西文化密切交流的影响下的新生代成长起来，圣诞节、情人节等西方节日在我们身边流行起来，传统的春节文化受到了冲击，节日氛围逐渐淡化。

　　年味的变化，它是随着人们生存、生活、生产的环境条件等演变，人们最早过年的祭祀活动折射出对生存需求，到吃好穿新反映出对物质需求，再到如今旅游娱乐凸显出对精神需求，彰显了我们从原始文明到农耕文明到工业文明的转变。百节年为首，四季春为先。面向未来，我们的过年形式、习俗、礼仪必然将随着社会进步、时代发展而变化，但无论怎样变化，春节文化所承载的祭祖文化、团聚文化、祈福文化等核心内涵只会历久弥新，特别是春节作为聚合亲情、维系血脉的重要纽带功能只会生生日新，作为传承文化、交流文明的重要载体功能只会薪火相传。迈向现代文明，春节必将以强大的生命力和适应性，承古萌新，赓续文明，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