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母（散文） ——我的回忆录四

一

　　日子的艰难，让我学会了节俭，更能吃苦耐劳，去大姐家有十五六里路，想家了就去姐姐家和姐姐聊聊天。身怀六甲也是来回步行，当初来回只有五毛钱，也舍不得花。有一次又去了大姐家，她婆婆见我挺着大肚子走来的，不仅暗暗佩服我。在当初口粮都很紧，去了也不好意思多住，姊妹到一块有说不完的话。

　　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转眼我到了预产期。我们虽然已经分开了，可有很多活还是在一块的，记得我分娩前一天，门前到处晒着黄豆，南方的黄豆都是连根拔起，回来晒干后，再把豆粒摔出来。

　　我婆婆又开始了那不停的唠叨：“这么多黄豆也不想法摔下来，想吃饭得干活呀，我怀孕那会儿啥活不干呀。怀个孩子成大事啦！”我那天肚子已在隐隐作疼。可我实在听不了那些话，我咬紧牙关，站起身来拿起凳子，摔打起黄豆。摔打着黄豆，人虽然辛苦，可以不再听见那些不爱听的话了，因为她是长辈我不能和她顶嘴。

　　就这么从早上摔到中午回家做饭。午饭后一直摔到太阳快落山。我艰难的站起来准备回家做晚饭，可刚想开步，下身一阵剧痛，不得不靠着一棵大树站一会儿。想着得赶紧做晚饭了，再次咬牙起步回家。可两腿没法正常走路。他二哥刚下班回来，看着我艰难的样子，就说他母亲不该瞎唠叨。

　　虽然肚子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可我还是坚持把晚饭做好，觉得自己大概要生了。那时太穷，没有垫被，就像鸟儿孵小鸟先把鸟巢做好一样，农历十月份已经有点凉了，于是把床上铺上干稻草，肚子隐隐作痛折腾的我一夜没睡。

　　虽然分了家，公婆就住在隔壁房间，分娩的阵阵疼痛不敢出声，只能咬牙忍着。大概四五点钟时分，家里没钟表是大约，疼的我实在忍不住了，才叫醒丈夫去叫接生婆，接生婆来时内裤里已经全红了。

　　接生婆态度很温和，接生婆接生只收五元，为了省钱，没有去医院生娃。肚子一阵比一阵疼得厉害，可孩子就是不肯出来，难忍的疼痛，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疼的我后悔不该怀孕。

　　那种疼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公公还时不时的还在外面打听，问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婆婆过来拉着我的手，一阵剧痛袭来，由于控制不住自己，拿起婆婆的手就咬。

　　可把婆婆吓坏了，使劲的抽回了手，于是婆婆叫我咬毛巾。在我疼痛难忍的时候多想丈夫能在身边啊！可他队里干活去了。当时我下决心坚决不生第二胎，做女人竟然如此遭罪。

　　大概在八点钟左右孩子终于出生了。由于氧水破的时间太长，闷的太久，孩子出来浑身发青紫没有呼吸。接生婆把孩子倒过来轻轻的拍打孩子的背部，不一会儿孩子哭了出来。

　　那是七八年农历十月初二，当我看见孩子那一刻，一切疼痛都忘了。孩子很瘦，但很漂亮，皮肤白白的，小嘴红红的，高鼻梁、大眼睛、哭起来满脸都是皱纹。像个小老头。我忘记了自己疼痛，不错眼珠的看着这小家伙。

　　孩子出生后，我一直没有小便，一天下来小腹鼓了起来，开始了又一轮的剧痛。据婆婆说是生孩子脏东西没下干净的缘故，等脏东西下来就好了。

　　我太年轻啥也不懂，可到了晚上疼痛加剧，当时也没想到，是小便不通所导致。小肚子见大，半夜时分那疼不压于生孩子。又一次剧痛再次向我袭来，不明原因的剧烈的疼痛，似乎感到自己的末日到了。

　　丈夫和婆婆商量想去医院。婆婆说：“红人半夜不能出门”宜兴话产妇说“红人”无奈无助的我，一直疼痛到天亮。天亮我已经不能站立了。

　　老公和二哥把我抬到船上送往医院，当时我觉得去医院的路好长，好长。到了医院老公和二哥架着我，两脚不敢沾地儿，一旦沾地儿，小肚子就像刀扎一样的疼。

　　进了妇产科医生说：“是小便不通所致的疼痛，说膀胱里已经装满了小便。假如再晚来一步的话，导致膀胱破裂人就完了。”

　　医生拿来医院专用马桶，导尿管插进后，开始慢慢揉小肚子，马桶里的小便开始多了起来，竟导出了好多好多小便。疼痛也缓和了很多。我非常感恩的看着医生做这一切。

　　医生让我住院治疗，可孩子还留在家里，最主要的是没钱，当时就是因为没钱才在家里生的。记得母亲临走时，曾嘱托婆婆最好是去医院生孩子安全些，婆婆也许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我想假如母亲在身边，绝对不会让我受这么大的罪。

　　医生把尿导出后，又给我打了一针，并说一定要想办法自己小便，不能依赖导尿。这时我舒服多了，但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孩子。

　　我开始心烦意乱。就拼命喝水促使小便，一次次努力还是不成功。就叫老公弄个大杯子，水慢慢的往盆里倒，好引我自己尿出小便。

　　在下午大概五六点种终于第一滴小便出来了。我高兴万分，虽然是一滴一滴的，出来，心想能出来就行了。就和医生说要出院回家，家里有那么小的孩子实在不放心。

　　医生嘱咐回去要打一礼拜青霉素，多喝水。就这样我回到家里。孩子早就哭成一团，我赶紧抱起孩子给他喂奶。真的好神奇，那么小婴儿，竟然也知道饿了就哭闹，并知道吃奶。看着孩子吃奶，我忘记了分娩时的种种痛苦，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做母亲的欣慰和幸福。

　　

　　二

　　那个年代做月子有糯米粥喝就很不错了，买红糖都要票，没票买不到，可我奶水很多。小家伙很贪吃，吃完奶，总是吐，我看着心疼又无奈，想把他抱一会儿婆婆不准，说不能太宠孩子。

　　孩子出生十二天后，孩子再也不是皱巴巴的脸了，而是又白又胖，就是肚脐一直在发炎化脓，小夫妻俩每天晚上就的给小家伙换药。

　　老公从赤脚医生那里，拿来了呋喃西林黄沙布，给孩子用上，谁知第二天肚脐烂的吓人，据医生说是呋喃西林过敏，后来还是用明矾烧成灰。敷肚脐上，到四十来天才好利索。

　　日子虽苦，自从有了儿子，一点也不觉的苦。孩子越长越可爱。大姐给孩子做了好几件衬衣衬裤，二姐想法托人买了红塘，还有一只鸡。那时看望产妇亲戚朋友。有二三十个鸡蛋，有一挂猪肚子，还有猪肺，已经很不错了。

　　每到喂奶孩子的小脸看不够，亲不够。小家伙很调皮，喝奶时假如奶水来的猛了，他就把奶头吐出来，怕来不及咽，噎着，喷的满脸都是奶水。

　　自从有了儿子，我深感一个母亲的幸福。月子里洗尿布、倒马桶，都是自己在做。因为当初的前辈从来不给儿媳妇干这些，老公怕丢人，据当时的风俗，男人不能给媳妇倒马桶，洗尿布啥的，必须全靠自己。

　　转眼就满月了，因为没钱没办满月酒，就这么过去了。南方有去娘家住满月的风俗，我娘家远，就去了两个姐姐家，在那里住了几天就回家了，户口已经落下我可以劳动挣工分。生产四十天，就开始正式下地劳动。

　　由于我奶水多，所以孩子小便也多，出去干活，就给孩子一下子用两块尿布，怕棉裤弄湿了，就在外面在夹一块塑料纸。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回家把尿布抽出来一拧，地下就一大滩尿。孩子好乖、好乖，乖的令人心疼。一天躺倒晚、没人抱，而且很少哭闹。当时我们都年轻什么也不懂，不知到这样孩子会得病，这些还是后话。

　　1978年年底分家第一年，生产队里分红，分到七十八元，老公说要负担老人三十元。当时我不肯，孙子来到这世上，做爷爷奶奶的，没给买双袜子也就罢了，我们这么困难，难道说就算帮助我们还不行吗？

　　为此夫妻俩争论不休，最后还是老公站上风。还剩四十八块要生活一年。假如嫁给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也未必是好事，反正我们都很年轻，什么苦都扛的住。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三

　　转眼过年了，手里攥着那可怜巴巴的四十八块钱，舍不得花，二姐知道我日子艰难杀了猪，让我去一趟，送给我一大块猪肝和肉。还有些花生瓜子，只能当天回来。因为家里有吃奶的孩子。

　　又割了八块钱的肉，宜兴有过年包糯米团子的风俗。我们家也像其他人家一样，包几个糯米粉团子就算过年了。自己有没有新衣服我不在乎，而宝贝儿子连双袜子没能没买。

　　儿子的棉袄、棉裤，都是我的旧棉袄母亲改做的。一双破袜子是小姑子，小时候穿过已经破了的。我们的破房间，一进门就对着大衣橱的镜子，在镜子里看见我母子俩，见儿子那身着破烂衣服，和那双破袜子心里好不酸楚。

　　刚把泪擦干，老公回来说要我出钱给婆婆再做件新衣服，这下我可真的不肯了。负担三十元还要再给婆婆做件新衣服，家里就四十八元，这一年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于是夫妻俩为此争吵起来，后来他二哥出来打了圆场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过了年不久，就是正月十五了，日子过得很快。可爱的儿子已经五个多月了，他一天天长大，也一天比一天可爱。孩子用尿布还是老样子。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孩子总是哭闹，以前只要吃饱奶，睡醒也不哭，睁着大大眼睛，嘴里发出婴儿最可爱的声音。而今天不同了，好像怕冷，睡在摇篮里，睡一会儿就醒，行了就哭闹不止。

　　记得母亲曾说过，在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给孩子试体温，和孩子亲亲额头就知道了。我就照做了，觉得孩子有点发热，老公回家吃午饭，就和老公说孩子可能生病了。

　　他凑过去靠了下孩子说不发热，并说我瞎说。两人争论不休时，村赤脚医生正好路过。我把医生请进家，请他帮儿子测量体温，医生说：“三十八度五是发热。”春天怕流行脑膜炎。就打了十万单位的青霉素，医生走后，孩的病情没有半点起色。

　　到了晚饭时分孩子开始哭闹的更厉害，好像什么地方在疼，当晚夫妻俩去了乡镇医院就诊。觉得孩子背上好像很疼，医生就把衣服掀起来看，看见背上有发红的红斑，也没说出是什么病，就又打了一针二十万单位的青链霉素。

　　回到家里孩子照样哭闹不止，我抱着孩子好无助，好心疼。自己也和孩子一起哭，折腾了一夜，都没睡觉。

　　第二天，我们夫妇又去了宜兴人民医院，又是化验又是抽血，又打了几针抗生素。据医生说是丹毒，捂湿尿布所导致。

　　多亏看的及时，据悉这么小的孩子死亡率很高的。孩子在回家时已经不发热了，也很乖了，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好像说话似得。

　　我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在路上，一会儿工夫孩子的头上，就起了好几个大红疙瘩。到了第二天孩子满脸都是红点儿。抱着孩子出去，有人误认为是在出疹子，可我心里明白。从这场病之后，我再也不敢让儿子捂湿尿布了。

　　下地劳动，我时不时的回家看看。给孩子勤换尿布。那可怜的四十多块，经过孩子一场大病已剩下了了无几了。可我一点也不在乎，只要儿子健康平安就好。

　　

　　四

　　1979年的春天，日子依然困难。生产队里为了积肥，种了很多红花草。那草有点像一种叶片野菜，开的花是红的，嫩的时候可以做菜吃，假如粮食不够，也可拿它充饥。

　　本来粮食就分的不多，再加上去年借的米，得还给人家，就更紧了点。我还想着买几只小鸡养，养大好下蛋给宝贝儿子吃。

　　那时候小鸡是两毛钱一只。我想买十只也不过是两块钱，可就连两块也买不出。有句老话说“分家三年穷”我就和姨夫家借了两块钱，买了十只小鸡。

　　粮食那是更的省着吃。春天的红花草很嫩。总是去地里割上一大篮子回家炒着吃。说炒着吃，还不如说是煮着吃，那点可怜的一点点油，还不够那破铁锅吸收的呢。

　　我吃这红花草之类，奶水就明显减少，那时候想吃奶粉简直是天方夜谭，吃不到奶，孩子就拼命咬奶头，每次喂奶都疼的咬着牙。

　　别人都出去挣工分，我当然也不能在家里闲着，春天最多的活，就是“翻草塘”挖一个深一米五六左右，宽度也一样，是正方形的大坑。把稻草和红花草，再加河泥弄到坑里，壮劳力一般都去河里挖河泥。老公春天就干这活为主，高工分，腐烂一段时间再弄出来挑到田里当肥料。

　　我最怕挑担子的活，个头小，又从小没干过，可为了挣工分也只能跟着干。回到家里又是给孩子喂奶，又是煮饭，忙的真想多长几只手，或者有分身法术才好。

　　天蒙蒙亮必须起床，洗衣、煮粥、为了挣工分每天都如此的忙碌。孩子慢慢的长大，曾多次从床摔下来，无奈只能再求婆婆看管。不过，只要听见我回家，就迫不及待的把孩子送来。饭还没做好，只能抱孩子做饭，一只手实在吃不消，就脚踩在灶头下面的砖头上。还有一堆尿布等我回家洗。

　　小鸡在天天长大。我儿也快八个月了，可以坐了。干活回家，不用再抱着做饭了。不管干活多劳累，一看见我的宝贝儿子再辛苦都忘了。

　　转眼到了麦收季节有面食吃了，艰难的春天又过去了。十只小鸡养大七只。由于喂得饲料不够，把它们饿的，门一开它们就往家里冲，冲进去，就往灶头上飞，找食吃，拉鸡屎。

　　无奈之下，就是炎热的夏天也只能关着门，记得七九年的夏天，二姐来我家，见此情形，二姐开玩笑说：“是不是外面下了暴风雪了呀！”我强装笑脸的点点头，虽然二姐是在开玩笑可我心很不是滋味。

　　二姐家条件比我好了很多，二姐家两间平屋朝南门，另外还有猪圈。由于我家庭条件差。很少有人到我们家来串门儿，还有那几只令人讨厌的鸡，千方百计往屋里冲，只要开门就拼命着命挤进屋子里找吃的，因为它们也是饥饿难耐。我忍不住就散一把稻谷，或者割把嫩草给它们充饥。日子虽然艰苦它们也在一天天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