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的家乡华北平原,芒种之后,收麦子还没全部实行机械化。麦收从收割,运输、到轧麦子、铡麦子、扬麦子大都还是人工。
每年金色的六月,热辣辣的太阳照在大地上,热烘烘的东南风不时刮过,一望无际的麦子浩浩荡荡随风摇摆着。远处蔚蓝的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乡间的田野里到处弥漫着氤氲的麦香味,夹杂着土腥味,让人如醉如痴。
麦子快成熟了,首先做好一切收麦准备,先找一块空阔的场地开始杠场。父亲套上牲口用犁把场地犁起来,泼上水撒上麦秸又把犁换上碌碡。父亲把鞭子高高扬起,一声声吆喝着;
“嘚、嘚、嘚、”
“驾、驾、驾、”
“喔、喔、哦儿”
牲口温顺地顺着场地拉着碌碡一圈一圈地轧着。不到半晌的工夫,一块平整光滑的场地就轧好了。
父亲赶集买家两三把崭新的镰刀,买回几顶草帽和几块毛巾。然后再找出家里挂在墙上的旧镰刀,搬出磨刀石开始磨镰,把放得生锈的镰刀,磨的铮光瓦亮刀刃非常锋利。俗话说麦收一晌,第一天看着麦穗黄澄澄的,第二天一阵热乎乎的东南风刮来,炙热的太阳像火苗一样烤在麦穗上,转眼麦子都熟了。
开镰啦!再收割晚了等到麦子都干了,麦子熟到一定程度容易脱粒。每天割麦子天还没亮月亮还挂在树梢,父亲把我们都喊起来,全家老少齐出动。麦田里各个弯腰弓背,朦胧的夜色中只听到唰唰唰的声音,人们头也不抬争先恐后往前割。我和哥哥弟弟铆足了劲怎么也追赶不上父亲。父亲就像和时间赛跑一样,挥舞者镰刀不知疲倦地割在前头,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麦子倒在地上。太阳冉冉升起,割麦时最有趣的事,是我们不小心还能割出一窝小兔子来。还没来得及等我们上前抓,小兔听见动静飞快地逃窜了。有时还能割出一窝刚刚孵出来得小鹌鹑呢。弟弟把一个个毛茸茸的小鹌鹑捧家去,放在笼子里养着。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太阳像一个炽热的大火球照射着。人们的汗水像雨水一样,顺着脸颊流到眼里咸涩得睁不开眼。汗水又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脖子里毛巾也浸湿了。我们边割麦子边抓着毛巾角擦着脸上的汗水。麦芒扎到胳膊上像针刺一样的疼,手臂上划出了大大小小无数划痕,被流下来的汗水浸的很疼。攥着镰刀的手磨出了血泡,血泡被磨破钻心地疼。割几垄下来累的直不起腰来。
浓密的麦子秸秆挨着地皮的干叶,被雨淋后糟成了黑灰。麦垅间的黑灰被镰刀割起钻进鼻子,两个鼻孔黑乎乎的,脸上一道道灰尘的痕迹。我们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个劲地往前割。有时麦垅间还不时割出一棵棵纤细绿嫩的小桃树来。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带着湿土,把它的根部用塑料袋包起来,拿回家栽在院子里。后来被我精心管理的小桃树,几年后长成了大桃树,结的桃子又大又甜。
一片片齐刷刷的麦子倒在地上,露出了一地白茫茫的麦茬。麦收最怕雨天也叫抢收,农谚有人叫它“龙口夺食”。所以麦收父母一点也不敢懈怠。我们割完了麦子坐在麦铺上,休息片刻喝点凉水。赶上有浇地的就用瓶子灌满井水,感觉那时的井水是甜的。我们挑选着黄梢的麦穗,掐下麦穗来用两个手掌开始搓麦子吃,可香了。有时还把黄梢的麦子绑成把,拿到家里让母亲放在灶堂里烧着吃,又香又嫩的麦粒立刻满足了我的味蕾。
我们把割下来的麦子捆成一个个麦个。父亲套上牲口把一捆一捆的麦个,用双手抓住麦秆用力举到车上。然后母亲上车上去垛麦子,因为怕溜车。高高的一大车麦个子,用绳子从车头绑到车尾,把麦个子都拉到场里去。开始用铡刀铡麦子,把铡下来的麦穗摊到场里暴晒。太阳像个火球似的悬挂在头顶上非常炎热,越是炎热时越是翻麦子,我们拿着铁杈围着场院一圈圈翻麦子。这时经常有骑车子来场院,卖冰棍儿的小贩们他们吆喝着:
“冰棍儿,
冰冰凉凉的冰棍儿,
五分的,一毛的,好吃不贵”。
我们又热又累又渴,母亲会给我们一人买一块冰棍儿犒劳我们。我们拿起冰冰凉凉的冰棍儿,放在嘴里撕拉撕拉地漱着,感觉太幸福了。父亲利用中午晒麦子的时间还得去给枣树枷树。傍黑收完工我们把树上的杏子摘下来,母亲还得去卖杏儿,卖不完剩回来的杏会分给邻居们吃。
开始轧麦子了,家家户户大人们戴着草帽,套上牲口拉着石滚或碌碡冒着炎炎烈日,扬起手中的鞭子,吆喝着牲口在麦子上一圈一圈轧。父亲用牲口轧了几年麦子。后来援兵来了,我大姑和我二表弟从县城开着拖拉机来帮我家轧麦子了。全家人感激万分,母亲沏上茶把茶盘端到场院去。二表弟开着拖拉机牵引着石碌碡在麦场上一圈一圈反复碾压,不一会小麦就与麦秆分离了。等表弟轧完场休息时,人们找个树荫下围做在一起喝茶。
那时候一个村里也不一定有一台拖拉机。晌午麦子晒的麦芒都竖起来了,恨不得一碰就碎。太阳照在身上像被火烤着一样。二表弟热的脸通红,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地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开着拖拉机把我三婶家和我家的麦子都给轧完了。一个场院里婶子大娘家都沾上了光。有的正好把麦子晒好,牲口得走好几个时辰,二表弟开着拖拉机一会儿工夫都给轧了下来。自从有了大姑和二表弟的拖拉机帮忙麦收,我家麦收的速度加快了。大姑和二表弟一直给我家和三婶家,帮到村里有了拖拉机和联合收割机才算歇息。大姑帮娘家收麦子足足有十个年头,因此父母和全家人轻松了不少。
麦子轧好了,人们开始用木杈或铁杈把麦秸挑到一旁,把麦子堆成一堆。父亲开始扬场,扬场就是扬麦子,这可是个技术活,天气不但晴朗还得靠风力。父亲站在麦堆里身子略往前倾斜,用木锨端起麦子逆着风向,开始往高处不停地抛洒。借着风力碎秸秆和尘土都被风吹出,母亲不时地用扫帚在麦粒上扫着麦子上的麦壳和杂物。父亲真是一名农民技术员,父亲娴熟地扬完麦子,用围在脖子里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草帽上衣服上都沾满了尘土和麦糠,浑身上下都是麦香味。一堆干干净净的麦子扬完了。“落扬”的麦子母亲会给我们换西瓜换油条吃。
我们开始再把麦子薄薄地摊开暴晒,晒干后用簸萁收到袋子里,拉到家去再储存起来。后来农户们把晾晒好的麦子储存到面粉厂里,换成面粉到时吃多少斤支多少斤。
剩下的麦秸,父亲会用铁杈挑起,垛成了一个像蒙古包似的麦秸垛。人上去用脚踩结实了,然后用泥把麦秸封起来留用。就这样一场麦收完美谢幕了。
时光如流水,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农业机械化全面普及,现在收麦非常快捷。芒种过后麦浪泛起金黄,新型的收割机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来回走几遭,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了一地麦茬,麦粒哗哗分离出来,两三天就把麦子收完。费时费力的人工麦收已成为那代人的光辉岁月。虽然笨拙很苦很累,但是那段铮铮岁月永远留在我们深深的记忆里。那累并快乐着的场景挥之不去,如同一颗闪亮的珍珠,永远镶嵌在我们心灵深处。
每当麦收季节来临,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八十年代那时的麦收。“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见证了那些年农民收麦的辛劳和不易。见证了农业机械化科技的蓬勃发展和进步。见证了农民由繁重的体力劳动,走向了轻松快捷的机械化。见证了我们的国家越来越繁荣强大。见证了农民生活日益改善欣欣向荣。
2025年6月17江山文学首发
付桂霞于天津
那些年麦收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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