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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雪(小说)

2023-02-06 20:28:26 原创 文学评论 手机版


  早上刚走进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是老雪打来的。

  “今天下班没事吧!咱俩撸串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我有事!”我故意逗着老雪。

  “今晚我有重要事情找你商量。别扯别的,务必到!”老雪下了“指令”。

  “怎么?绑架啊!”我有意把嗓门高过“五度”。

  “你不去,我上你家找你!一言为定,晚六点,兴顺串店见。”不容我多说,老雪手机先挂了。

  坐回椅子上,想象着电话那头老雪的表情,看来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老雪其实并不姓雪,他姓李,叫李国祥。老雪是他的绰号,这主要源于他在酒桌上特喜欢喝“老雪”。

  我跟老雪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那时我们两家同住在北市场茶园胡同的一个大杂院,他爸和我爸都在国营第三机械厂上班。老雪比我长一岁,大高个儿,帅气。

  老雪初二那年,看上了我家对门的姑娘玉华姐,玉华姐和老雪同岁,但他俩不在一个班。于是乎,老雪经常“委派”我偷偷去给玉华姐送“纸条”;玉华姐呢,似乎对老雪颇有好感。我每次给她送“纸条”,她的心情都那么急迫;只有当“纸条”握在她的手心里时,她的心跳才稍稍平稳些,然后羞涩地说上一句:“翔子,哪天姐给你买冰棍儿吃。”可是我从来没吃过玉华姐买的冰棍儿,她又没上班,哪来的冰棍儿钱?不过每回玉华姐家里包饺子,她端着大碗,送给我家的刚出锅还冒着热乎气儿的白面饺子,我可没少吃。

  老雪对我和玉华姐特“哥们儿”。每当有的同学欺负我,或者有“小流氓”看着玉华姐长相俊秀欲行不轨时,老雪就像紧急出警的消防队员一样,迈着大步火速到场“救援”。他只要晃晃那双铁榔头一样的大拳头,那伙儿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家伙们就会吓得撒丫子跑掉。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老雪和我先后高考落榜,于是脚跟脚接替各自父亲的班参加工作,来到国营第三机械厂。我被分配到原料仓库;老雪则去车间,当上了机加车工。

  第一个月开工资,老雪和我下班直接到北市副食“圈楼”,给家里买了一堆吃的用的,然后我俩走进北市场聚宾楼饭店东边的一家小酒屋。俩人就着一盘烀毛豆和煮花生,各自举着一个又高又大的塑料酒杯,喝起了散啤酒。这是我俩平生第一次自个儿做主在饭店喝酒,有点儿犒劳自己的意味,也有点儿体验自食其力的感觉。

  一口酒下去,老雪把头探过来小声道:“我说翔子,咱俩不能就这样混下去吧?”

  我注视着老雪瞪得滚圆的大眼睛,“想说啥?直说!”

  “我要复习功课,准备考电大!合计着拉你一块儿学。”老雪扒开一只毛豆,把几颗豆粒送进嘴里。

  “好啊!”我当即表态:“咱俩一块儿学。”

  俩人端起酒杯轻轻一碰,仰脖,散啤下了一大半儿。

  后来我俩电大毕业,厂里又送老雪去工业技术学院学了两年数控加工技术,这下可好,老雪如日中天,成了全厂数控加工第一能人;厂里一些高精尖的零部件需要车、铣、镟,都由老雪亲自“操刀”加工,一年下来,车间机加效率提高30%以上,质量大幅提升。一晃儿三十几年,老雪带出了十几个徒弟,并多次参与完成国家重点制造项目;他曾多次荣获全国及省市数控技能操作大赛“状元”,被省政府授予“辽宁工匠”荣誉称号。

  今晚,老雪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一缕阳光透过窗纱泻在办公桌上。窗外,绿茵茵的草坪上,几枚蒲公英正绽放着金灿灿的黄花;几只小鸟隐藏在树荫里,“叽叽喳喳”地嬉闹着。

  

  二

  按着老雪的“指令”,下班后我直奔约定地点——铁西兴顺街“兴顺串店”。这家串店的烤肉串酥软适口,味道纯正,撸起来满嘴油香,堪称一绝美味!而让吃家挪不动步的,还有串店隔壁的“老沈阳鸡架抻面馆”,那烀鸡架肉香味浓,那抻面筋道软润,若配上一瓶“老雪”,简直能把肚子里的馋虫勾引到嗓子眼儿!老雪和我都好“整啤的”,这两家小店自然成了我俩小憩小酌的“小酒屋”。

  疫后的兴顺街夜市,生意红火,人涌如潮。走进串店,老雪已看座静候。工夫不大,啤酒肉串上桌。我喝雪花干啤,老雪还喝冰镇“老雪”。

  “来,走一个!”我和老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老雪,有什么事儿啊?”

  老雪并没急着搭茬我的问话,而是把我俩的酒杯又都满上,然后才开腔:“还有一个多月我就退休了,现在公司正紧锣密鼓地推进项目,这你是知道的。”

  我边听边点着头。我公司去年承担一项国家重点攻关制造项目,现已进入中试阶段。这类项目美国等西方国家也在搞。如果我们率先研制成功,将大大提升我国的国际声誉和重器制造实力,这是一场与西方国家之间相互较劲的研制“争霸赛”。

  老雪瞅着我,接着说道:“昨天下午王总找到我,说由于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项目进展已滞后。他跟我商量能不能退休不离岗,坚持把这个项目完成。”

  “老雪,这个时候公司需要你,我看你最好能留下来!”

  “你看看,我猜你就会这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老雪端起酒,喝了一口。

  “可是昨晚我回家跟玉华一说,她不同意,还跟我拌了几句嘴。”老雪提到的玉华是他的老伴,就是当年我给送“纸条”的玉华姐。

  “她说她有个高中同学的弟弟在浑南一家外资公司,他们正急需数控技术人员。听说我要退休了,想请我过去带带新手,人家答应每月工资最少是我现在的三倍。”

  “那你怎么说?”我追问一句。

  “当时我还真犹豫了,这么高的薪水!谁不知道钱好花?可是后来认真一想不行。”老雪摇了摇脑袋,“现在项目进度已经拖期了,假如我退休走了,接我这摊儿的那个人是不是还得有个熟悉的过程?一旦出现差错,不但浪费材料,而且质量和工期很难保证。沈阳是国家重装设备制造基地,咱可不能给上辈人竖起的‘光荣牌子’抹黑呀!”

  “老雪,你的想法没错,可你的收入会损失一大块儿的。”

  “那又怎么着?现在不也活得挺好的吗?”

  “老雪,你能在金钱面前说出这番话,有刚儿!我敬你!”我拿起酒杯,一口气干了。

  老雪递给我一支肉串,他自己也拿一支,我们吃着。我的脑海中油然浮现出老雪和玉华姐的段段往事。

  玉华姐当初嫁给老雪曾费了一番周折,主要是玉华妈不同意,她嫌老雪家条件不好,结婚没房子。玉华妈说,就凭她闺女的俊模样,嫁个干部绰绰有余。可玉华姐情不自已,非老雪不嫁。结果,当妈的见不得闺女整天的多愁善感,就松口答应了。转年开春,老雪和我、还有几个哥们儿一起动手,在他家的西房山搭个小偏厦儿,算是给老雪和玉华姐准备了婚房。

  老雪婚后的一个夏日,不知他从哪淘弄来两吨块煤的煤票,兴奋得不得了。他和我一起用车子把买来的块煤从煤建一营拉回家里。天气炎热,我俩光着膀子往屋里倒煤,汗水从额头淌下来,与脸上的煤灰和在一起。玉华姐给我们买来了大块儿的皇姑雪糕;当她看到我们熊猫一样的脸时,眼圈湿润了。

  玉华姐当时在沈阳太原街附近的华侨饭店当服务员。那天她给我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下酒菜,有酱牛肉、炖鸡腿、青椒炒肉,这些美味佳肴都是饭店后厨的剩菜,玉华姐打包买回来的。当然,她带回来的还有从饭店内部买的瓶装雪花牌啤酒。她说我俩干活挺累的,喝几瓶好啤酒。

  老雪和我洗过脸,坐到餐桌前。玉华姐给我们倒啤酒的时候,我注意到老雪的眼里浸满了幸福。是啊,在一片破烂不堪的棚户区里,一个青春俊俏的姑娘能把一颗美丽的芳心交给一个当车工的男人,这个男人有多么的幸运啊。

  “翔子,将来我一定让你嫂子住上两水两气的楼房,过上好日子!”老雪拿起筷子,信心满满地说道。

  “老雪,有志气!”我竖起大拇指。

  玉华姐甜甜地笑着,脸上的红润好似初绽的荷花。那天,我头一次看见玉华姐一口气儿喝下一杯的啤酒。

  上世纪九十年代,北市场棚户区改造,我们搬出了那个低矮潮湿、住了几辈人的大杂院。我家搬到铁西劳动公园附近;老雪家搬到铁西广场边上的一个小区,他和玉华姐领着儿子住上一套58平米的双室楼房,动迁购房差额款是公司为他支付的。至今,他们还“挤”在那套老楼里。儿子准备新房结婚,一家人又背上了银行的房贷;双方老人年事已高,需要照顾;玉华姐身体不好,时常就医吃药。老雪要退休了,玉华姐盼着自己的老公凭本事出去多挣点儿钱,缓解一下家里的窘况。可偏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雪却不被眼前的大把钞票所诱惑。

  “我是公司培养出来的,现在公司需要我,我没有理由退却。扔下项目去外资企业挣大钱,那不是我老雪干的事儿!”看得出,老雪心志已定。

  四瓶啤酒见底,我打车把老雪送回家。玉华姐去给公婆送晚饭还没回来。

  从老雪家出来,天空飘起了细雨。我想静静地走一会儿,任这绵绵细雨梳理一下我的繁杂的心绪。

  

  三

  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老雪的父亲和我的父亲都是从旧中国走过来的产业工人。新中国成立后,老哥俩一起进入国营第三机械厂。老哥俩和其他工友们多高兴啊,过去给日本人当“亡国奴”,现在亲手建设自己的国家了!那是一个大干快上的火红年代,那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奋进年代。这些共和国的第一代产业工人们,靠着一股“闯”劲儿,凭着一股“拼”劲儿,硬是把沈阳这片百废待兴的荒墟变成了百业俱兴的沸腾热土;他们为国家研制出近百个“第一”重器装备,使沈阳成为名副其实的共和国重工业的“摇篮”和举世闻名的“东方鲁尔”!

  记得两位老父亲退休回家的那个晚上,他们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叮嘱我们,要制造优质产品,更要保持老一辈产业工人的传统本色。

  而今,老雪退休不回家,宁愿不挣高薪,也要参与完成国家重点项目,这并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他的心里始终担负着一种责任。这责任,就是老一辈产业工人传承下来的无私无畏、忘我奋斗的主人翁精神,就是共和国产业工人伟大的创造精神和工匠精神,而所有这些精神正是我们今天提振民族工业士气、创建自主民族品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源泉动力!所以,我钦佩老雪,更钦佩他的责任意识和担当精神!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难道玉华姐错了吗?谁家不过日子呢?

  这天是我媳妇生日,我提议和老雪两口子来个小聚,媳妇欣然同意。下班后,两家四口相聚在兴顺街老沈阳鸡架抻面馆。

  “玉华姐,最近挺好吧!”走进抻面馆,我和玉华姐打着招呼。

  “挺好的,一切都好!”玉华姐浅笑着。

  “你玉华姐好着呢!”老雪在旁边调侃一句。

  玉华姐怼了一下老雪的胳膊肘,佯装不悦道:“不许乱说。”

  这时候酒菜摆好,玉华姐做开场白:“今天是弟妹生日,祝弟妹生日快乐!祝你们两口子恩爱幸福!干杯!”四个人说笑着端起酒杯,老雪和我一阵“咕咚”啤酒下了肚。

  转眼见两个妯娌姐妹只喝了一小口,老雪不干了,说我媳妇应该把酒干掉,寿星嘛,起个带头作用。玉华姐说女士可以随意。争来辩去,最后大家又一次共同举杯,这回男士干杯,女士半下,算是把“酒事”扯平了。

  “这‘老雪’真有味儿!”老雪放下酒杯,大发感慨。

  我给玉华姐夹一块鸡架,“这鸡架配啤酒,再来碗抻面,真是沈阳风味的绝配啊!”

  “错了不是?应该是鸡架配‘老雪’。”老雪啃着鸡架,不忘插嘴。

  这时,玉华姐笑着说道:“翔子,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们家的日子一直紧紧巴巴的。俺家国祥马上退休了,遇到个挣高薪的机会,你说是不是不能错过?我说的没错吧?”说完,她瞥了老雪一眼。

  听玉华姐这么一问,我竟一时语塞了,脑袋像短路一般,间歇几秒后才略显尴尬地回应着,“啊——没错,没错!”

  老雪坐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忽然端起酒杯,一口“拿下”了杯里的“老雪”……

  

  四

  第二天上午,在公司生产调度会议上,王总宣布:“聘任李国祥同志为GZ032国家重点制造项目现场顾问,聘期两年。”我一听,不觉一愣,将目光移向坐在后排的老雪。他抿嘴正冲我笑呢。这家伙!

  散会出来,我忙把老雪拽到走廊一角:“怎么回事?玉华姐知道不?”

  老雪呵呵笑了,“你昨晚不是帮她说话吗?”

  “那你说我该咋回答?”我反问道。

  老雪拍一下我的肩膀,“我知道昨天你很为难的。”

  “到底怎么回事?”见我一脸疑问,老雪于是道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不知怎么搞的,这事被老雪爸知道了。昨晚老雪两口子刚到家,老爷子的电话就打来了。老人家“掰包子说馅”,谈了他的看法。他支持老雪退休不离岗,并打算拿出他的一部分养老金来补贴儿子一家,说别让玉华姐委屈着。

  “老爷子退休不“褪色”呀!”我赞叹道。

  老雪握住我的手,“昨晚躺在床上,你玉华姐跟我说,事情孰轻孰重她已经掰开捏了,她同意爸的意见,但爸的养老钱她不要。她说,人活着钱很重要,但还有比钱更重要的。”

  “玉华姐真是个好姐姐,宽容大量,善解人意!”

  “你哥我当初的眼力没错吧!”老雪得意地说道。

  我诙谐地接过话:“多亏了我送的‘小纸条’!”老雪被我逗得立马没了下句。忽然他隐饰地笑着,“怎么?这么说说就完啦?”

  我一看老雪有“宰”的意思,忙反应道:“今晚我请玉华姐,你作陪!撸串烀鸡架任选,冰镇‘老雪’!”

  “一言为定!”老雪使劲握了一下我的手,笑着去试验车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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