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光芒（组诗）

◎宁静的海

　　

　　冬天的海，在北戴河

　　那里离我十二分钟车程

　　而海南三亚绍兴厦门，都不是

　　甜腻的花太过热烈了

　　

　　在北戴河，深蓝的海水

　　几乎接近黝黑色，一个人终于老了

　　那些浪，沉静下来

　　白鸥孤傲倔强

　　

　　我近旁的海，在大连烟台日照

　　码头船坞渡口，一样的腥咸空旷

　　才下船的鱼，一动不动

　　有些风暴就在暗礁背面

　　

　　我喜欢一个人的海边

　　一场大雪即将来临，倒扣的锅悬浮着

　　我熟悉的鱼我陌生的鱼

　　都和我一起尽全力活

　　

　　这是冬天的海

　　破旧的船帮破旧的渔网

　　而雪，正慢慢地将这一切掩埋

　　那时我在，还来不及撤退

　　

　　◎檐上的月亮

　　

　　檐上的月亮就要够着树梢

　　再等一会，风雪夜，人未归

　　黄月亮白月亮，薄脆的冰层下

　　凝固一个，有昏暗的光

　　

　　尘世的人啊，倔强的少

　　高枝上几片叶摇晃着，不屈服

　　铺开白纸，画圆。涂抹上

　　米黄姜黄柿黄，土黄

　　

　　小雪来了，傲霜枝在北

　　天寒地冻，擎雨盖在南

　　檐上的月亮也冷，人间杀猪宰羊

　　人间且为乐

　　

　　◎那一小块天

　　

　　那一小块天，也不确定

　　有时青翠的缝隙里滴出水来

　　我在树下徘徊，舍不得

　　小香风暖融融的化开

　　

　　舍不得的事物太多

　　别处的风吹过来，别处的鸟雀

　　她说雪落下，宁静面对宁静

　　什么都不说就好

　　

　　那一小块天什么都给我

　　鸟儿鸣唱清风摇响树叶，我在树下

　　舒展开腰脚，仿佛翅膀从肩胛处

　　徐徐生出

　　

　　◎听，雪在唱歌

　　

　　只有悉悉索索地声响

　　那么小，那是雪在唱歌

　　每一片落叶，每一个枝梢，每个人

　　都沾染了一点

　　栾树兜兜金银木果果，花的心

　　都慢慢地被覆盖住

　　园子太大了，大汤河缓缓地流

　　风雪漫天，我要逐一造访老朋友们

　　梅还没到时候，卫矛的果子艳红

　　白雪的背景，大地显得干净

　　我一遍遍擦拭眼睛，抖落帽子围巾

　　像一个富翁拥抱住她的白银

　　像一个孩子笑得清脆，那高枝的雪花

　　一路狂奔

　　

　　◎蜀葵花，开啊开

　　

　　我想有一个乡下的小院子

　　沿着木栅栏种满蜀葵花，留着戴

　　只种蜀葵。我会偶尔画一朵

　　在远离小城的地方，怀想海涛和汽笛

　　亲爱的人啊，我向你描述乡下的黄昏

　　描述一只公鸡叫醒的清晨

　　这是我的小院子，我的长夜漫漫

　　我的粗茶淡饭，一串炊烟

　　那时光阴荏苒，光阴也静止

　　我的蜀葵花开了又落，黑色的籽

　　包于布袋悬挂于椽头

　　我变成一个聒噪的老妇人，一样事

　　说了又说。关于蜀葵花

　　不厌其烦的赞美它，画了一回又一回

　　老了就需要一个说话的人

　　夸我的厨艺，夸我臃肿的身材

　　蜀葵花成片， 我的木梳子沾了水

　　梳头戴花，等人夸

　　青雪飘落的时节，我爱的人也老了

　　我还能缓慢地靠近炉火，做吃食

　　还能分辨出松枝与松针的声响

　　蜀葵花开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