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必于是”出自唐代阎伯理的《黄鹤楼记》。
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同为江南名楼,文以楼显,楼因文传。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王勃的《滕王阁序》选入中学课文,家喻户晓;崔颢的《黄鹤楼》誉满天下,曾令诗仙李白大伤脑筋,不得已写了几句打油诗:“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当然这是传说,李白才情横溢,他不会轻易认输。他关于黄鹤楼的诗不在少数,我最喜欢他的《望黄鹤楼》,开头四句:“东望黄鹤山,雄雄半空出。四面生白云,中峰倚红日。”写出气势,一读便知是属于“诗仙”李白的风格。其实黄鹤楼建于蛇山之上,海拔并不高,浪漫诗人的夸张,可以“飞流直下三千尺”,自然也可以“雄雄半空出”。
不只是李白,历史上许多文化名人都曾流连于此,他们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据统计历代文人骚客在黄鹤楼留下了上千首诗词,文赋也不在少数。由于写作者不乏当时的诗词大咖,除崔颢、李白外,还有唐代王维、孟浩然、贾岛、刘禹锡、宋之问、白居易,宋代的苏轼、陆游、范成大、岳飞……所以诗名胜于文名。
南朝宋大明六年(462年),文学家鲍照首作《登黄鹄矶》于黄鹤楼,泰始五年(469年),祖冲之撰志怪小说《述异记》,讲述江陵人荀叔伟在黄鹤楼遇见仙人驾鹤并与之交谈的故事,是黄鹤楼称谓的最早记载。黄鹤楼得名,两种说法。一因山,“鹄”与“鹤”同类,黄鹄山建楼,是为黄鹤楼。一因仙,阎伯理在《黄鹤楼记》中,采用因仙说。
对黄鹤楼的过往我并不熟悉,除熟读崔颢、李白的诗外,对其他文章辞赋知之甚少。
2023年3月25日,“游必于是一一樊利杰书黄鹤楼记特展”在黄鹤楼美术馆(白云阁)开幕,我才知道黄鹤楼名声显赫,除了借助诗词声名大振外,还有像《黄鹤楼记》那样的文赋也起到了积极作用。我赶忙找来《黄鹤楼记》,细读之下,更觉自己才疏学浅。
《黄鹤楼记》全文二百七十余字,与《岳阳楼记》《滕王阁序》相比,毫不逊色。
“州城西南隅,有黄鹤楼者。《图经》云:‘费祎登仙,尝驾黄鹤返憩于此,遂以名楼。’事列《神仙》之传,迹存《述异》之志。观其耸构巍峨,高标巃嵸,上倚河汉,下临江流;重檐翼馆,四闼霞敞;坐窥井邑,俯拍云烟:亦荆吴形胜之最也。何必濑乡九柱、东阳八咏,乃可赏观时物、会集灵仙者哉。
刺使兼侍御史、淮西租庸使、荆岳沔等州都团练使,河南穆公名宁,下车而乱绳皆理,发号而庶政其凝。或逶迤退公,或登车送远,游必于是,宴必于是。极长川之浩浩,见众山之累累。王室载怀,思仲宣之能赋;仙踪可揖,嘉叔伟之芳尘。乃喟然曰:“黄鹤来时,歌城郭之并是;浮云一去,惜人世之俱非。”有命抽毫,纪兹贞石。
时皇唐永泰元年,岁次大荒落,月孟夏,日庚寅也。”
《黄鹤楼记》引经据典,情景交融,议论感慨落到实处且有高度。起笔点明黄鹤楼位置,接着提及“费袆登仙”黄鹤楼得名。基实文中还藏着另一处“仙踪”。“仙踪可揖,嘉叔伟之芳尘”中的“叔伟”是另一位仙人,出自于另一个版本,也就是祖冲之《述异志》里的最早记载。还有一个辛氏楼的故事。酒店老板姓辛,生意萧条,遇仙送画鹤飞云动,高朋满座,赚得盆满钵满后出资建楼,称辛氏楼,后改为黄鹤楼。据说,荀叔伟遇到的是费袆,辛老板遇到的也是费袆,所以后人总结:“荀叔伟事已名黄鹤楼,则辛氏楼即黄鹤楼。”我猜测,“名”应该是指名显于当时。
追溯黄鹤楼的来历,一定要提及孙权筑城。公元223年,东吴孙权建夏口城,于城西南角黄鹄矶建瞭望戍守台,是出于军事防御的需要。将哨所演变为亭台楼阁,除了事因时易,浪漫文人的遣兴抒怀,赋予了她更顽强生命力,使她传颂了1800年而长盛不衰。
现如今黄鹤楼二楼大厅,隶书中堂《黄鹤楼记》两侧,有两幅壁画,一幅是“孙权筑城”,一幅是“周瑜设宴”。当年吕蒙杀关羽,刘备为弟报仇剑拔驽张,孙权筑城,并建军事瞭望台,下决心以武治昌。于是黄鹤楼与武昌城风雨同舟;《周瑜设宴》摆的是鸿门宴,刘备受邀前往,所幸诸葛亮老谋深算,赵云保驾得力,刘备得以脱身。民间有元杂剧、京剧《刘玄德醉走黄鹤楼》,流布甚广,但这个故事不一定是事实,附会的意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黄鹤楼记》中提到费祎,再一次证明三国时建楼的可靠性。费祎是蜀汉刘备的谋臣,诸葛亮去世后,由辅佐刘禅。诸葛亮的《出师表》中有他和董允。“祎”字经常被读错,我的一位书友,本名“祎萍”,因为总是被叫错,而改成“玮萍”。有一次单位邀请360创始人周鸿祎讲座,主持人把他的名字念错了。周鸿祎演讲前解释:“我穿红衣服,名字叫鸿祎。”他别号红衣大叔,可能与提醒别人正确发音有关,毕竟被人叫错名字是件不愉快的事。国家《通用规范汉字表》收录汉字8105个,常用一级汉字也有3500个。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读错正常,记住“处处留心皆学问”,不断学习才好。
黄鹤楼屡废屡兴,唐宋元明清各个时代的黄鹤楼,各具特色。清以前没有确切记载,具体样式已不可考。清代黄鹤楼,是“高三层,攒尖顶”的塔式楼阁,以其高大体量、奇特造型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成为武昌城地标。同治年间兴建的黄鹤楼光绪十年(1884年)毁于大火,黄鹤楼曾经缺位一百年,但作为荆楚文化基因,她从来都在场。
清代黄鹤楼被焚,木头楼阁早已化成灰烬,仅存一葫芦型攒尖铜顶,高三点四米,重两吨,塔尖高耸,起避雷作用。如今安放在千禧钟广场一侧,供游人欣赏和凭吊。
黄鹤楼缺位一百年,但在她的原址建过一栋楼,只不过她不叫黄鹤楼,而被称为“奥略楼”。
清光绪十六年(公元1889年)张之洞任湖广总督,在湖北当政18年。作为洋务派首领之一,他在武汉开办了汉阳铁厂、湖北枪炮厂、设立了织布、纺纱、缫丝、制麻四局,筹备修建芦汉铁路(即京广铁路芦沟桥至汉口段),编练湖北新军,兴办各类学校,派遣留学生等,功勋卓著。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他提任军机大臣,湖北的门生故吏拍马屁,在原黄鹤楼故址附近,聚资为他建造风度楼。
张之洞得到消息,致电阻止,又说:“出于本官去后之思慕”,“点缀名胜、眺望江山,大是佳事”。马屁精们深知其意,加紧建成了风度楼。后来,张之洞根据《晋书·刘弘传》中“恢宏奥略,镇绥南海”,亲书匾额“奥略楼”悬于高阁。
所以,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武昌引桥占用黄鹤楼故址,拆去的是“奥略楼”,而不是“黄鹤楼”。1984年按“同治楼”重建的黄鹤楼,就是我们现在所见的黄鹤楼。
我曾三度探秘黄鹤楼。站在黄鹤楼顶层,极目远眺,汉水入长江清晰可见,我幻想过仙鹤仙人,幻想过鹦鹉洲。如今读《黄鹤楼记》,品味“坐窥井邑,俯拍云烟”“极长川之浩浩,见众山之累累”,更觉游必于是,勿庸置疑。
“游必于是一一樊利杰书黄鹤楼记特展”在黄鹤楼美术馆(白云阁)展出。白云阁由黄鹤楼后楼改建,是黄鹤楼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唐宝历二年(826年),地方长官牛僧孺对鄂州城进行大规模改造,黄鹤楼与城垣分离,其后楼被拆另建,称白云阁。白云阁大楼牌匾由中国农工民主党原主席周谷城题写,樊利杰先生是农工党党员,农工党湖北书画院院长,省政协委员。
樊利杰先生五十幅作品,书写同一个文本,这是一项创新,也是一项创举。展出的作品既有擘窠大字,也有盈尺小品;有整篇书写,也有摘句书写。樊利杰先生摘句书写,突出精华,易识易记。他说,“荆吴胜形”“上倚河汉,下临江流”“重檐翼馆,四闼霞敞”“游必于是,宴必于是”朗朗上口,是最好的广告词,都可以成为武昌、武汉走向世界的独特名片。
“黄鹤来时,歌城郭之并是;浮云一去,惜人世之俱非。”以黄鹤楼的沧桑变化,感慨世间繁华稍纵即逝。而今此楼非彼楼。改革开放后,新建的黄鹤楼雄姿伟岸,见证过武汉腾飞,见证着中国崛起。
登上蛇山,走进高阁,在樊利杰先生的作品中徜徉,能够领略到传统文化经过创造,实现了质的飞跃。具有1800年历史的武昌城、黄鹤楼正以全新的方式、多渠道深入人心。许多人一定也会像我一样,经由樊利杰先生的指引“认识她,了解她,喜欢她”。
游必于是,无可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