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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故人】上坟(征文·散文)

2023-04-04 22:04:43 原创 文学评论 手机版
老一辈人,总爱把扫墓叫成上坟。如今的阴宅,虽大多建得富丽堂皇,不再是当年的土冢荒包,可上了年纪的老人,仍然习惯说上坟,更一直有“人过七十不上坟”的说道。

  疫阻霾覆,关山渺渺,好几年没有回去了。听小六弟微信传来的信息,已经八十三岁的堂哥非要跟车去卧龙岗,给我的老爸老妈上坟拜祭,我一听就急了,“快劝劝他不要去,那么大岁数了,还病病殃殃的!”

  “晚了,四哥,不听劝那,非要跟着,我们昨天不得不扶着他去了。”

   一声长叹,拂去了记忆之门的尘封。当年的往事又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

  老爸那一辈儿只有他和伯父哥俩。胶东老家管伯父叫大爹,管大娘叫大妈。听老爸讲,我这个大爹,虽然大字不识,可却是一个见过世面响当当的爷们儿。

  20世纪20年代,军阀混战,灾年不断。刚刚十几岁,他就独自一人下了关东,闯了“崴子”,哦,就是俄国人占的海参崴。在港口干出苦大力的“老伯待”。由于脑子好使,肯下力气,为人又侠气仗义,几年的工夫,不但学了一口叽里呱啦的老毛子话,还当了码头工人中打头的。刚演铁道游击队电影那年,有一回听他唠嗑,随便就抛出来一句,说自己当年在海参崴码头上,就是电影里那个在日本人洋行领工人干活的王强那个角彩儿。可惜我那时候还小,没有顺藤摸瓜的心思,错过了让他留下更多故事的机会。

  “好汉无好妻”,老祖宗的古话,有时也真就叫人逃避不了。看大爹下关东山出息了,闯崴子挣钱了,媒人们也都脚跟脚,挨着个地上门了。

  “唉,也别怨你大爹看人走眼了。”老妈叹着气说:“那个社会哪能让你没订婚,就先见面哪!没听说过吗,你姥姥家不远的一个疃儿(村),一个爷们儿,央告媒人想先见见自己全凭媒妁之言的媳妇,那个闺女只是侧着脸在窗前一走一过,爷们儿偷瞥了一眼,乐得不行,俺媳妇太俊了!可洞房花烛夜,挑开盖头一看,傻了,没看到的那半边脸上,长了一大块从胎里带的黑痣,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说啥也晚了。”

  从老妈的原话里,我知道了当年的大爹就想找一个既能上厅堂,又能下厨房,拿得出手的媳妇。老人劝他,丑妻近地家中宝啊,别管丑俊,能过日子才是最要紧的。可大爹脖子一梗梗,凭啥呀,我也不瘸瞎鼻赤,怎么就不能找一个中意的!

  别说还真叫他遇上了。用老妈的胶东话形容起来,大妈年轻时,是一个丁丁香香,小嘴儿窝窝着,粉面桃腮,像桃花笸箩那样的美人儿。大爹娶了这样一个媳妇,简直就宠成宝儿啦。

  可是再漂亮的美人儿不也得过日子吗?接下来的日子,大爹也傻眼了,而且傻得苦不堪言了。先是不会做饭。大爹晌午出门前撂下话,晚上要吃面,可回来一看,面坯子弄得跟破棉絮似的,揉不起来。大爹气不打一处来,进门擀面,这是老辈儿人婆婆试验新媳妇活计的规矩。还没叫你擀豇豆面,麦子面你都捂扎成这样,幸亏我妈走得早,不然就得让你这个拙手笨脚的媳妇气死!

  胶东也有这样的话,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一起穷,大妈就应了这句话,不会过日子,从来不虑虑明天的事。不会干有个好脾气陪赔笑脸也行,偏偏她还七口八牙,嘴上的功夫挺厉害。大爹终于忍不住,开始家暴了。打老婆有了头一次,以后也就刹不住车了。

  那个时候的哈尔滨,一到冬天,也不知咋那么冷。进了腊月就是年了,那天老爸回来心事重重,眉头紧蹙,老妈不放心地跟问,老爸迟疑了一下才说:“咱嫂的活计也太囊了!连双鞋都不会做。”大妈已经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这大冬天,因为没有棉鞋穿,就得围着棉被在炕上糗着下不了地,出不了门儿。

   老妈立马就明白了,跟着对老爸说:“她打小在娘家让别人替惯了,哪会呀!咱哥就知道动手,有用吗?这几年,咱嫂挨的那些打,好驴好马驮不上,看着都可怜人的。你也不用上火,这么办吧,我帮她给孩子做鞋,得空了也教教她。你明儿就去告诉咱哥把俩孩子的旧鞋拿过来,我好比量比量尺寸。”

  老爸心疼老妈,自己家也有了挨肩儿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大哥二哥。老妈不但一早一晚得忙活家里的吃穿用度,白天还得当整劳力,踩着石墩子,帮老爸给合伙开的磨坊的电磨,一簸箕一簸箕地上苞米豆子。累成什么样,做丈夫的他,太知道老婆的辛苦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妈一做鞋,就同时要预备四双的料。比堂兄只小了两岁的大哥跟我说了当年刻在他脑子里一辈子也不忘的事。

  秋风一起,天天下晚儿,老妈是什么时候才睡的,他从来都不知道。钻进被窝,就是看着灯下的老妈在劈麻道子,用“拨线锤儿”打着转儿捻麻绳。等捻好的细麻绳缠成一个球了,就开始用针锥扎眼儿,穿针引绳纳鞋底儿。眼盯老妈用力紧扯麻绳,每一针还要在针锥的铜把儿上绕两圈儿,把鞋底紧贴在膝盖上,再使劲往下拉,让麻绳针脚更靠实。耳朵听着麻绳在厚厚的鞋底儿里穿过,发出的“呲——呲”的声儿真好听,就像是催眠曲儿似的,一会儿就把我催进了梦里。

  真像她自己常说的,嘴一分,手一分,拿着活计压量人。也就是不几天吧,四双棉鞋,就齐刷刷地摆在了炕沿上。老爸的眉头也舒展了,可老妈也没让他闲着。

  老爸把推车子的旧外胎铰一块下来,把鞋都拿到修鞋摊儿去,让掌鞋师傅把前掌后跟都打上胶皮掌,扛磨还不打滑。

  大年初二,大爹领着堂哥堂姐都穿着新鞋来给叔婶儿拜年了。堂哥还有意把脚翘起来给老妈看,“婶儿啊,您做的鞋又暖和,又好看,还是打钨眼儿,系鞋带儿的,跟卖的一样。”

  “穿着跟不跟脚?”老妈问。

  “有后加的那一层厚毡垫儿,就不大了,也更暖和了,在外边玩儿半天,也没觉着冻脚!”

  “俺们班同学还问我是在哪儿买的。”堂姐嘴巴甜。

  “我说是自己家做的,同学还说,你妈可真巧啊。我跟她说是我婶儿做的,她们都不信。”

  日子像小溪里的水,一时不舍地流,老爸老妈也七十岁了,儿子们开始给他们张罗着过生日。年年过,年年乐,大爹家的堂哥堂姐们都带上各家的另一半,来给叔婶儿贺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都想起了那个已经久远的,虽然穷,却有着更浓的情的年代。尤其是堂哥堂姐总会提起当年穿新鞋,过大年的往事,对已经手拿筷子都有点儿发抖嘚瑟的老妈说着心眼儿里的话,“多亏了叔婶儿啦,那些年总惦记着我家。可没少穿婶儿做的鞋。”

  “还有婶儿做的棉袄棉裤呢!”堂姐又接着话。

  这个时候的老妈,总会眯着眼,踅摸一圈儿桌上的孙男娣女,那眼睛里溢出来的分明是一种自豪。好像是在说,不行春风,哪来秋雨呀,还没忘了我,有这句话,知足啦!

  人世间,最叫人后悔不已的事,就是“子欲孝而亲已不待”。大爹大妈和他们的弟与弟妹都西去多年了,老老小小两家人再也聚不起来了。没想到堂哥在耄耋之年,还想着要去离哈尔滨挺老远的宾西卧龙岗,亲自给他的叔婶儿上坟,拜祭叔婶儿,念叨多年前的情,还这一辈子的愿。也已近七旬的小六弟告诉了我,那天拉着,领着,扶着堂哥去扫墓上坟的情景。

  堂哥战战巍巍地进了墓园大门,小六弟和儿子一边一个搀扶着,缓缓地向前挪动着。老爸老妈的墓是在一个西向的半坡上,三面绿树拥抱,前面还有一条小河。堂哥不由赞叹,叔婶住在这块儿,真好啊!

  上到半坡,堂哥的气息就不够用了,开始上喘了,不得不歇了片刻。及至到了墓前,瞥见墓碑,他的眼睛一下就湿了。等六弟和儿子儿媳妇把墓台扫完,摆上供果,焚起线香,堂哥开始恭恭敬敬地立在前面,两手合十,声音有点儿哽咽了。

  “叔,婶儿,我是大斌哪,你们可千万别挑我的礼,我的跛拉盖儿有毛病,跪不下了……这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来,也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我想你们,念着你们的好,再不来,就没有机会了,死了到了那世,没脸见你们那!”

  老泪婆娑,堂哥弯腰作揖,鞠了深深的一个躬。

  手机这边,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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