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散文）

外婆离开我已经很多年了，但她的身影却从未在我的记忆中消失。每当我看到那座熟悉的瓦房，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味，外婆的笑容就会浮现在眼前。她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存在，也是我永远的怀念。

　　外婆总是梳着一头齐耳短发，在耳边各别两个黑卡子，把头发拢起来。外婆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皱纹，但每当她笑起来，那双眼睛就像星星一样闪烁。外婆是个特别乐观的人，即使生活再苦，她也总是笑着面对。外婆喜欢养花，她最爱养的花叫“天女散花”。每到夏天，它们便开个不停，仿佛一位仙女手持花篮，撒着花瓣，怎么也撒不完，一整个夏天都盛开着。花期过后，结出的花籽被外婆小心收起，来年春天再种下，就这样，这种花在外婆家生生不息，陪伴了我们很多年，直到外婆去世。

　　偶然看了部电影《外婆的家》，这部电影让我重温了一遍童年，被深深感动，也让我无比怀念小时候，怀念外婆还在的日子，怀念外婆的家。

　　外婆家在山脚下，是一处瓦房，屋外有一丛紫竹林和成片的樱桃树。夜晚，抬头是满天繁星，低头是山脚下万家灯火；白天，我和表妹爬上樱桃树玩耍，累了就去红薯地里摘红薯叶，做成项链、耳环戴在身上。夏天，我们和小伙伴们爬过一座又一座大山，只为唱山歌、喝山泉、摘山果、吹山风，感受从山顶一路冲下来的畅快与激情。而外婆永远在家里为我们备好饭菜，她的眼神满是关切，笑容无比慈祥。每当我想起外婆，我就忍不住遗憾，为什么我没有一支像简·奥斯汀那样的笔，把对她的思念和我所怀念的一切都写出来呢？

　　时光倒回到三十年前，我肯定正坐在外婆家的饭桌前，大口吃着红薯叶。那道菜的美味和香甜，丝毫不亚于外婆家的炖柴鸡。每个心情愉悦的暑假，我就像每一个去过外婆家的小红帽一样，欢快地挎着篮子去红薯地里摘红薯叶。摘满一篮子后，拿回家洗净、焯水，等外婆起油锅，放蒜爆炒。那一刻，我总觉得即使不放任何调料，也已经香得让人垂涎欲滴了。

　　初春，樱桃熟了，我从教室里不停地朝外张望，脑海里全是红彤彤的果实。中午，放学铃一响，我撒腿就跑，一口气冲回家。外婆总是在家门口迎着我，满心欢喜地看着我在樱桃树下大快朵颐。

　　仲夏，我和弟弟去钓鱼，远远地看见外婆拎着棍子，一路小跑地朝我们走来。她喘着气说：“还好找到你们了，赶紧回家，别掉到水里，跑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外婆心脏不好，肺也不好，却还像小时候那样担心我们会出意外，心急如焚地跑来找我们，气喘吁吁，还扬言要打我们的屁股。

　　秋天，外婆家的桂树总是开满金黄的小花，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每次放学后，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在离村口很远的小径上，就能被那四溢的桂花香气包围。我在心头暗想：外婆肯定又在厨房忙碌，炊烟袅袅升起，外公则安静地坐在家门口，等着开饭。我一拐进房后，就会大声喊：“外婆，我回来了！”外婆便会拎着烧火棍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

　　冬天，大雪纷飞，舅舅在山上打了野兔，外婆大晚上走了三里地，把兔子送到学校给我吃。隔着教室的窗户，外婆站在外面悄悄看着我，她是有多喜欢我这个外孙女啊！而当时的我却浑然不知。这些细节如果不去细细品读，我永远不会知道，某一天，随着外婆的离去，它们会变成最美的回忆。

　　长大后，我离开家，也离开了外婆。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我背着行囊，拖着行李，把异乡当作故乡。外婆成了远方的牵挂，成了我心底的那份切切叮咛。每当我遇到挫折、困苦，外婆那句“不要哭”就会在耳边响起；每当我受了委屈，外婆那句“记住别人的好，忘记别人的不好，不计较，方成事。”就会回荡在我的耳边。每当我生病，我也会想念外婆做的饭菜，仿佛只要吃上一口，病痛便会瞬间消散。

　　每一次回家，外婆都又老了一些，背更驼了，腿脚也越发不灵便了。每一次离家，外婆总会送我到小路拐弯的地方，我们互相目送，看着彼此的背影渐行渐远。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穷其一生，似乎都难以摆脱对死亡的恐惧。以前，外婆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她不怕死，活到哪里算哪里。可生病的外婆，却还是要直面病痛的折磨。

　　最后一次见到外婆，她已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她低着头，嘴唇下翻，不时有口水流下，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陷入混沌，浑身瘫软，半歪在床边，只剩下一息尚存。岁末的阳光微薄而稀疏，洒在外婆身上，那画面既平静又哀伤。外婆即将告别我们，走完她匆忙而坎坷的一生。

　　医学上说，人临终之际会逐渐关闭与外界的联系，沉入自己的内心世界，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如果是这样，外婆最后的时光里，是否也曾有过关于童年、少年、青年的回忆？我多么希望那些回忆是美好的，足以抚慰她晚年病痛带来的悲凉。

　　外婆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外婆的葬礼，我没有参加，这成了我一生中无法弥补的遗憾。以后的每一次回家，外婆都彻底不见了。她睡过的床还在，开过的窗户上还挂着冰花，喂过的鸡还在地上刨食，养过的狗还在院子里晒太阳，浇过的花、根还深深扎在泥土里，抚摸过的树、枝桠高耸入云。所有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外婆的离去悄无声息。如果不是我还记得外婆的音容笑貌，谁又会在乎呢？

　　外婆走了，留给我许多东西：电脑里她的158张照片，脑海里她30多年的音容笑貌，生命中无数温暖的回忆和思念的碎片，以及血液里她的血脉——时刻提醒我，我的生命是外婆生命的延续。就像花开花落，生命就是这样生生不息。

　　外婆的一生，似乎都在隐忍中度过。她年轻时失去了母亲，早早学会了坚强；成年后面对家庭的纷争，她选择了默默承受；中年时，儿女们各有各的难处，她总是那个默默付出的人；老年时，她又承担起照顾生病的公婆的重任，甚至在暮年时，还要忍受身体的病痛。我常常想，外婆是否也有过为自己而活的时刻？她是否因为爱，已经习惯了自我牺牲？

　　但当我回忆起外婆的生活，我发现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小确幸。她喜欢在午后坐在院子里，绣着精美的花鸟图案，那一刻，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或许，这些短暂的宁静，就是她为自己而活的时刻。

　　外婆的隐忍和牺牲，让我明白，爱是一种无声的力量。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家人，哪怕自己承受再多的痛苦，也不愿让家人受委屈。她的爱，让我深深感动，也让我思考，如何在爱与自我之间找到平衡。

　　外婆虽然离开了我，但她教给我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外婆总是说，“日子再苦，也要笑着过。”这句话一直陪伴着我，让我在困难面前从不轻易放弃。每当我遇到困苦，就会想起她那温暖的笑容。外婆一生勤劳，她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整个家。她的勤劳让我明白，幸福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

　　外婆，谢谢您给予我的一切。您的爱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光。我会带着您的爱，继续前行，也希望您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好好地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