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刚到村口,远远地就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父亲的小店里围满了一群人,伫立在店门外听了一会,才明白。村庄根伙叔老了,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考学到省外工作,但按月往家寄赡养费,而赡养老人的费用全部被留在村庄的次子挪走。生活特别拮据。此次长子清明回家发现此情后,兄弟俩吵着来找父亲评理。父亲端坐在那里,手里翻着一本很旧很薄的小白本子,听着他们七嘴八言地讲着所谓的理。
很快,全场都静默下来,因为父亲的眼睛朝屋里每个人扫视。大家都明白,父亲要发言了。只见父亲扬了扬手中的小白本说:宪法规定每个成年子女有赡养扶助父母的义务。乡言道,家有长子,国有大臣,既是长子就应该了解家庭的状况,全力维系家族。你家侄子学校毕业赋闲在家,你能不能将他带到你公司锻炼。父亲的这一席话,让所有在场人都没有想到,瞬间大家都明白了。
父亲在村庄里说话最有威望,谁家闹事打架,他必连劝带骂说和协调。只要他出面,无论多么麻烦的事都能迎刃而解,所到之处春风化雨。我常想,父亲受人敬重,因为他给人说事调和,从不藏匿私心。父亲天生就是调解人,人挤到双方争吵的中间,大嗓门穿透力强,在他往中央挤的过程中,便有了主见。手势随着他讲话的语速,很快将争执双方的怒和怨劈得一干二净。看到一家人握手言和时,他开心走路姿势好恣意起来。
每晚七点的新闻联播是父亲雷打不动节目。或者说,准备接受新法普及。父亲接过从事警察工作的哥哥网上下载新法,坐在堂屋靠门的一个小凳上。阳光斜斜地照射着,父亲不时地在纸上划着,有时还会呢喃:对,早该这样改了。有时还会嘀咕:怎能这样制定政策呢。
遇上有些法律不好理解,我曾陪父亲阅读过。比如知识产权法的综合性和技术性特征十分明显,经过他几天啃下来,他的理解就是署名、发表、修改等方面劳动所得,豁然开朗起来,中午喝一杯小酒,好像眼前这律条变成一串槐花,飘香村庄。
父亲的床头堆满各式各样的法律读本,而这些读本几乎都是给父亲一个人翻的。我不知道,要花费父亲多少时光,又有多少日子让父亲坐立不安。但我知道:有时搞法律的哥哥能被父亲说到某一条法律条文难住。
夹沟河南的小林因为母亲的宅基地与兄弟打得头破血流,父亲赶到现场时说:法律不是刀,而是尺子。虽然老大分户了,不能用分户确权来代替独占继承。有的时候亲情比金钱更难得。母亲的那一份,应该兄弟俩分。后来小林的兄弟在苏南被骗一无所有,小林闻讯,连夜赶到,掏出十万块往兄弟面前一扔说:只要人在,什么都好说。前舍万家和李家为多一行水稻,闹到父亲的门口,小万挥着镰刀,刀上还沾着绿渍:分得同样的地,他家竟然比我家多栽一行水稻。父亲蹲在他俩的田头,用卷尺量了一下小万家地,老李此时用手拽了一下父亲。父亲知道,老李喜欢沾小便宜,共用的田埂都他做,几年下来,沾上半条田埂是很正常。父亲说:现当着众人的面由老李再把半条田埂还回去,再挑一担稻补偿给小万家。庄稼地里是种宽容,收慈悲,不是种仇恨,收无情。
父亲常说,他最怕的,就是农村那些婚姻纠纷。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那年腊月傍晚,我们全家正在蒸熳头,父亲又被西舍旺叔叫走了,马上就该新媳妇进门了,就是为了一台缝纫机闹着结不成婚。待到一头霜白的父亲返回家门时,父亲的鞋上沾了霜水,看到他一脸的微笑朝水缸去,勺起水,“咕嘟”往嘴里灌,那叫一个畅快。听着未进门的旺叔口中的念叨:太麻烦,便知被父亲掺和成了。还有庄上秋生和桂花私奔被桂花的母亲拦住,桂花母亲丢下一块砖河说:浮起来才让姑娘嫁他。桂花母亲知道婚姻自由,但秋生家实在是太穷了。接下来的日子,父亲每天领着秋生到桂花家,无论桂花的母亲冷嘲热讽,他们视而不见,秋生眼里只有活计,不是帮忙扫地,就是忙着烧火,脱粒、挑把农活更是少不了秋生。半年下来,父亲对桂花母亲说:就是块砖头也该捂热了吧。没多久,桂花的母亲挨家挨户给村民们送喜糖。
父亲最开心的日子,从来都是看到被他调和人家拉扯到坐席,讲那句:要不是…….父亲会立刻沉下脸说:再说那句话,我就走了。每每他说这句话时,眼里在闪烁着喜悦。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一村人和和美美地生活着。
在乡邻纠纷里的父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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