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丁子依旧笑春风（散文） ——散文首发

　　四月飞逝，五月来临！

　　最美兴安五月天，白云薄雾绕山间。

　　小兴安岭这个与南国相比，很少有花事的北国边陲，经过漫长冬季苦苦的思索和自省，终于脱掉了那象征着哲学家的玉树琼枝。

　　春风唤醒了小兴安岭那如少女般的矜持和羞涩，她试探着撩开面纱露出了美丽的娇容。

　　现在的小兴安岭在春风的吹拂下悄悄地苏醒了，它脉脉含情，变得气象万千、争奇斗艳，它褪去了一袭素颜，换上了薄如轻沙的华彩，风姿绰约，雍容华贵。

　　小兴安岭的山谷里，明媚的汤旺河两岸，追逐着阳光的生灵们正在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花事盛会。

　　先是柳树家族的倾心奉献，没有浓艳妖娆姹紫嫣红，只有千树万树的毛毛狗傲雪绽放。接着是达子香花争奇斗艳，笑傲春风，花香十里，这让人不仅又想起了那首在寒冬中苦苦盼望着春风的《映山红》，不自觉地从心底流淌出来了……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达山香即映山红，映山红即达子香.

　　达子香带来的欣喜还没有退去，一场更大的花事又紧随其后，简直让我们生活在北方的人有一种迎接不睱、措手不及又不知所措的兴奋，这似乎太奢侈了又像似在做梦。这也许是我们看到雪花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当这些美丽的花儿真正来临的时候有点受宠若惊，是有点受宠若惊啊！

　　那么在达子香还没有谢幕的时候，又是谁要粉墨登场呢！噢，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没有彩排，没有预演，汤旺河的两岸，像绽放的烟花，一眼望不尽的是盛开的山丁子花，满树满枝云烟如锦，花树抖颤渐欲迷眼，山丁子花密密地散落在几百公里的汤旺河两岸，灿烂地开在宽达二三公里的河岸边。

　　山丁子花是总状花序，每一簇中都有十几朵小花，山丁子花雪白中透着一点点粉红如少女羞涩含笑的桃花脸，拇指盖般大小的一朵朵五瓣小花，像一群美丽的少女围在一起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湛蓝的天空上雄鹰俯瞰着小兴安岭，布谷鸟一会儿悠忽向东，一会儿悠忽向西，嘹亮地唱着励志的歌。

　　山丁子花丛中藏匿着野鸭子、灰喜鹊、大红门、大灰门等各种不知名的小鸟，它们或高歌或浅唱，尽情地谈情说爱。

　　忽然，山丁子花树晃动了起来，树叶上滚动的露珠经不住这样大的动静而纷纷下落，是谁打碎了山丁子花的美梦？

　　噢，原来制造这场虚惊的是森林中的小精灵花栗鼠！

　　当然了——灵动可爱的小花栗鼠怎么可能错过等待了一年饱餐山丁子花的这场盛宴呢！要知道这场盛宴长达二十多天呢！

　　春日融融，而汤旺河却像这白色花海中一条泛着碎银闪烁的银练，浪花动荡、波光闪闪、飘飘洒洒地梦游向远方。

　　汤旺河像一个得了失忆症的人，多少往事被它遗忘在春风荡漾的春天里，又把冬天的寒冷悄悄地飘散的无影无踪。

　　它正把美呈献给幸福的人们！

　　早晨漫步在这山丁子花盛开的春天，看着山丁子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迷离曼妙。轻扬的心情在春天里放飞，无拘无束、天马行空、什么都可以不想又什么都可以想，边跑边等待着太阳冲出地平线，万物跃动的那一刻，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才是世界的主人，活在了当下。

　　今年，看着山丁子花又一次盛开在汤旺河畔，盛开在我那让漫长的冬季几乎快风干枯萎的心田，心绪飞扬，一天天地驻足流连在这山丁子依旧含笑的春天里。

　　我的那颗博爱的心，能时时充分感受着春天的无私、浪漫、蓬勃、旺盛和精彩！

　　然而去年的今日，我却一直在为一棵百年山丁子树揪心、忧伤、担忧、害怕，害怕失去它的就像害怕失去自己的孩子一样，那种情绪一天天地在折磨着我，让我痛苦不堪又忧心如焚！

　　那是一棵足有百岁的山丁子树啊！

　　从它现在的地理位置看，可以想像出在它的童年，汤旺河是多么地宽广又是多么的辉煌，它从发源地一路喷泻而下，几经周折又几经回旋，离开发源地才几公里，就发展壮大到宏伟的模样。

　　山丁子一种喜湿的树种，是此地是否有水系的指示性植物，它的出现，标志着这里一定有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一条生命之河流过。

　　然而，这棵山丁子树，离开汤旺河的主河道已经很远，是我迄今为止发现离汤旺河主河道最远的一棵山丁子树。多少年来，它终日孤独地守候在这里。四季轮回，不离不弃。

　　它的树冠圆圆如伞盖，枝繁叶茂如瀑布。像似在守候着一个远古的神话，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一份凄美断肠的爱情……它就那样孤立着，一日日，一岁岁。

　　每年春天，不迟不早总是在应该的时刻奉献上它那美丽的花朵。花开时千枝纷呈，万梢涌动，花朵多的像沙漠之沙，一团团云影投射在清晨的树下。这棵山丁子树可能是饱经了历史的沧桑，时代的巨变，爱情的背叛，它的花居然有别于别的山丁子花，它的花是滴血的粉红色，这让我即诧异又爱不释眼。

　　每天晨练到这里，站在它的树荫下久久地不忍离去，离去了又终日地思念它，直至第二天的早晨和它又重遇在或浓或薄的晨雾里，直到再一次地分别又重逢。

　　这棵山丁子树是我的最爱，我的精神符号，我把它命名为“极品花后”，它的每一朵花，每一条枝桠都成为我相册里的珍品，被朋友们转载，收藏，分享！

　　

　　我真想给这棵山丁子树挂上一个二维码，只要路过的朋友一扫二维码，极品花后所有的秘密和故事，它的与众不同、它的困惑、它的失落、它的过往、它的沧桑、它的妖娆、它的倾诉……它的前世今生，就会打动所有喜欢它的人，让这棵花后名扬四海。

　　唉！这棵山丁子树如今远离了它的生命之源，终日站在铁路边向它的母亲倾诉衷肠，和它的姐妹兄弟遥相呼应。

　　这棵山丁子树在我的眼里，变成了一笔丰厚的生态财富，是一段承载着历史记忆的财富。是汤旺河变迁的文化符号，水文符号，更是历史的符号。它记载着太多的往事，太多的历史，它是活着的文化，是不可替代的文化资源，是汤旺河湿地发展变化的文化基因，保护它远比修一条路，盖一座楼的价值要高，要重要。

　　然而，今天它却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威胁，而它自己却并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因为命运掌握在人的手里。

　　我真得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花后”错过今年花满枝桠的美好时刻，不想让它等待一年的憧憬化为虚芜，更不想让它伟岸的身躯暴尸荒野，芳华散尽！

　　二零一六年，黑龙江省将对全省大大小小一千多处铁路道口，包括普通的人行道口，在未来的三年的时间内都要建成立交桥，这无疑是一项惠民的伟大工程，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些大大小小的道口，每一天都可能有生命在这里流逝掉，是令铁道部门头痛也让地方铁路部门头痛的一大心病。

　　且不说为了看住这些道口，铁路部分投入了多么大的一笔人力和财力的资源。就说那些在此居住的居民，还有那些听不懂人语难以管束的牲畜，再就是那些失去了理智的精神病患者，给沿途铁路部门的工作人员、地方上那些铁路护路的工作人员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和困难。

　　美翻了的“极品花后”却苦命地生长在要建立交桥的旁边。离施工的道口仅仅有五十米之遥。

　　施工队来了，调来了以一顶百的挖掘机，机声隆隆，我的心在颤抖。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的心不停地在颤抖，揪得紧紧的。工地上东一堆西一堆堆放着施工的材料，所幸这些能压垮一切的材料并没有卸在或压折我的“极品花后”。

　　“极品花后”似乎躲过了野蛮装卸这一关。

　　不几日，大桥的主体已经凌空而立，气势宏伟。然而我的心更加地颤抖了。

　　

　　大桥的主体建起来了，不久后它的两侧要建引桥了。我目测了一下，按照这座桥的走向，这引桥最有可能从山丁子树的身体上辗过。那一刻我将哭死过去。

　　我战战兢兢地过着每一天，早晨见过它无恙后，整个白天都想像着山丁子树是否安然无恙，也可能早就……我不敢想下去。

　　生怕第二天晨练时，再也看不到“极品花后”娇立在晨雾里的倩影，更不能忍受目睹“极品花后”暴尸荒野，任路人践踏的惨状，要知道它是那么的高雅尊贵啊！想到“极品花后”的命运，我的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我的命运多舛的“极品花后”啊！

　　我每天和丈夫晨练路过此处，四季轮回中和“极品花后”或远或近地交流。我不停地唠叨、痛惜即将发生的一切，整日里唉声叹气！

　　丈夫如我一样喜爱这棵百岁山丁子花树，每年在它盛开的时候，我们俩不知在它美丽迷人的树冠下逗留多少圈。我们俩有时长达几个小时地仰着脖子，寻找躲在浓荫里唱歌的小鸟，观赏蜜蜂穿梭在每一朵小花之间忙碌的身影，偷窥小花鼠子蘸着露水吃山丁子花的可爱模样。我们俩在它的树冠下不知道拍了多少张照片，丈夫的空间相册里全是这棵树一年四季的图片。

　　每逢周末，我们还要在盛开的花后下举办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联欢会。

　　二十多年来，年年如此。

　　二十多年来，我们一起走过春夏秋冬、寒来暑往。

　　我们和花后一起追逐春光的明媚，一起享受夏日的清凉，一起共度万类霜天的寒秋，一起抵御风雪暴虐的严冬。这棵山丁子树见证了我们的爱情也考验了我们的爱情。

　　丈夫看到我终日为这棵命运未卜的山丁子树伤情，就鼓励我去跟负责设计这座立交桥的工程师协商。我本不想干预人家的正常施工，已经设计好了的图纸怎么可能为了你喜欢的一棵树而更改呢！

　　但我又极想保护这棵百岁老树，决定冒险一试。

　　在晨练返回的途中，我停了下来，跟施工的工人们拉起了家常，当我知道站在不远处的那位有着知识分子气质的人，确实是说了算的工程师时，就大着胆子向他走去。

　　我热情地向他打听这座桥的施工进度，并赞扬了他们的工作有多么多么高尚而伟大。

　　工程师显然是位有修养健谈的人，他没有拒绝我主动跟他搭讪，而且跟我谈得很开心很投机。

　　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拐弯抹角地提到了那棵山丁子树。

　　当时那棵山丁子树距离花期还有几天，从远处看完全看不出它有多么与众不同，它擎着无数的枝桠，像一棵木乃尹。但从近处看，它的树液已经在春风的吹拂下开始流动，树干泛着淡淡的绿色，生命的颜色，每一条枝桠上已经布满了千万个芽苞。

　　在我谈了自己对这棵山丁子树的感情和对它命运的担忧后，工程师看向这棵树：“啊，你说的就是这棵树吗？这棵树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普普通通，它开花时竟有这么美吗？”

　　我肯定地告诉他：“确实很美……有图片为证，另外你若留着它，几天后它就会为您呈现上它的礼物，春的礼物，美的礼物！”

　　这了证实这一点，我拿出了手机，打开QQ进入空间相册，把“极品花后”的图册翻给他看。

　　他一边看图册，一边抬头看“极品花后”。感叹道：“真称得上是极品花后了，它的树冠这么美，圆圆的像一把大伞，盛开的时候真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气势，妖娆多姿……”

　　我庆幸找到了知音，他居然会用一句诗来形容山丁子盛开时的盛况。

　　不用说，后面的故事你都猜到了。

　　我的爱保住了这棵树，不，是工程师的爱保住了这棵百年老树。保护了百岁山丁子树，就是保护了小兴安岭的生态环境，更是保护了汤旺河两岸的水汶文化和它变迁的历史文化。

　　山丁子树，这一汤旺河的文化符号，它是汤旺河的历史，是小兴安岭的历史。

　　通过它我们可以了解到汤旺河河道的历史变迁，百年水汶的变化情况，湿地的微妙动态……它完美地体现了城市建设与历史遗迹和生态环境保护的协调发展。

　　我感谢工程师，更感谢铁路部门的人性化设计。

　　今年，这棵百岁老树依旧在春风里挺立——山丁子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