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双周,必去老朱那儿理发。老朱五十开外,健谈,和我一样土生土长的江苏兴化大南门人。从小传承父亲老式剃头手艺,南大街一带闻名的理发师。南门旧城改造后,理发店搬迁至都市华庭,现在既是“老字号”理发门面店,又是八卦吐槽城南旧事的打卡处。
一次,老朱冷不丁问:记得“忠东桥”吗?就是沧浪河上东方红小学(后改为城南小学)到花园垛的那座桥,小时候老躲进桥洞里逃课玩耍,夏热时还乘凉的。
我反问:“忠东桥”怎么了?
老朱诡异答:你在泰州上班不晓得,金东门、银北门,老西门,只有大南门是兴化城里拆迁最干净彻底的,除了“忠东桥”原封不动地保存了下来,其它的一样东西都没有留下。可惜、可惜!
说起了“忠东桥”,一下子勾起我儿时的回忆和为谁而留的好奇心,那就要追踪弄清楚大南门仅存下来的宝贝疙瘩“忠东桥”的前世今生。
相传楚国令尹昭阳受封古兴化之地时,带来了屈景昭三姓(闾)子弟,“三闾大夫”屈原也自“行吟泽畔”,留下许多感时忧民的诗篇。兴化人民怀念这位“千古忠贞千古仰,一生清醒一生忧”的爱国诗人,特于唐代开元年间建三闾大夫庙(遗址位于城南小学内),来供奉屈原和他的胞姐女嬃。因屈原在《楚辞渔父》里的自白“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表达了他“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情志,故兴化人民将庙建于水边,并将此水命名为沧浪溪,即今沧浪河。
有河则必有桥。沧浪河上的每座桥自有其来历出处,这也是史实。
早先的沧浪河南北两岸之间是建于明代中期的通文桥。通文桥砖砌而拱起,宽阔无栏杆,建于沧浪河的东端,南北向。北接城岸,南接沧浪河中的一座大岛——百花洲。这座通文桥和百花洲的最初主人是宗周、宗臣父子。“嘉靖七子”之一,被誉为“中原才了”的儿子宗臣,他的《宗子相集》有一半是在这座百花洲上完成的。
清代,在沧浪河北岸和西岸的连接处架了一座低平矮阔的砖桥,略略拱起,呈弧形,俯视桥面,一端往东,一端往南,犹如一圈玉带,故为玉带桥。因如同一尊垂尾的凤凰,便又有了一个美丽的桥名——凤凰桥。
上世纪50年代,在沧浪河折南后的东西两岸之间建起了一座木桩、木板、木护栏的平桥,人们习惯地叫它“花园桥”。桥的东端是花园垛。明朝东林党人的兴化解学龙在沧浪之畔的高垛上筑了一座园林,被称为“解家花园”,后简称为“花园垛”。桥的西端当时有一座城南小学,向南去是便是昔年的三阊遗庙,再稍南是北宋初范仲淹濒水建起的“沧浪亭”,文人雅士在此聚会,用沧浪水煮茶烹茗,作诗遣兴。沧浪河两岸那些蕴含丰富文化气息、曾经令人骄傲的古建群早在日寇侵华战争中毁灭殆尽。
1966年,为便利交通,位于沧浪河东岸的水泥制品厂将木制的花园桥改建成一座简易的水泥桥,因在“文革”期间,故有了一个充满时代特征的桥名——“忠东桥”。桥长200多米、宽4米左右。桥栏两侧各砌有20个水泥方柱桩,桥头两侧向外呈八字形张开,就像一个小喇叭,把两侧的道路顺利的连接起来。桥身呈弧形,中间高高拱起,没有桥墩,4只小型运输船同时通过,河面上摆放了成群的木排。桥下两侧自下而上、由大到小排有10个洞孔,桥旁的东方红小学顽皮的学生们,常逃课躲进桥洞里戏弄捉迷藏于此。
上世纪90年代末,兴化城区迎来旧城改造,有着千百年文化积淀的兴化南门,仅存的一些古文化建筑遗产亦化作了历史烟尘,这一切都湮没在昔日的记忆之中。
但唯独,这座在今天的人们看来显得十分粗陋和苍老颓颜的“忠东桥”,且现已闲置不用,新建的花园路大桥代替了它的功能,却是个“幸运儿”意外地被保存下来。
虽说,“忠东桥”俯伏于沧浪河之上才50余载,在兴化古文化历史长廊中,也谈不上是大南门“历史记忆的符号”和“城市发展的链条”,但它更像一个历史的文脉和印记,孤独地等待懂它的人,追忆起不该丢失的兴化南门源远流长的沧浪河古文化,这或许是“忠东桥”保留下来的现实意义。
沧浪河上“忠东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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