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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散文)

2025-02-14 22:52:47 原创 心情散文 手机版
在我眼里二叔一直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说话有点叠句,但是衬衫的领子永远是泛着洗褪色的白。

  

  一

  年少的二叔满脸的痤疮,颜色各异,坑包不平,眼睛虽然大大的,很明亮,但是这张脸绝对失去了俊美的优势。

  父亲寄养在五爷爷家里。老屋的路是窄了又窄的小胡同,路面只有三米宽,都是自家铺的红砖,歪歪扭扭地延伸到另一个胡同头上。外公家也在胡同里,因为拐了几道弯,那个小院比较安静。

  父亲和五爷爷家的兄弟们年龄差距比较大,母亲一直替代婶婆婆给弟妹们去学校开家长会。二叔,蔫儿淘。成绩不用说了,学跟没学一个样儿,老师愁白了头,二叔的成绩始终在个位数上,总是拖后腿的学生。每次都是因为他,母亲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家长。不过,二叔的脾气是最好的。大叔脾气犟,姑姑们都是吵闹型的典范,老叔和哥哥年纪差不多,家里最贫困的年代,老叔没赶上,但是,二叔却哄着五奶奶吃饱了饭。

  十九岁的二叔,终于不用去学校了,五爷爷给他找了一个工作,在厂里当锅炉工,母亲终于可以放下这块“心病”了。

  好景不长,二叔为了讨好邻居孙婶儿,去粮油店“偷油”,拿了一个有漏孔的油桶,警察顺着雪地上的油印子找到了老孙家。母亲得到消息后,先去粮店交了油钱,然后去的派出所。二叔涨红了脸,不停地说着,我和打更老头说了,俺嫂子明天来送钱,怎么就是偷呢?母亲那时候发现,二叔着急时,说话利索,头脑清晰得很。

  “偷油”的事平息了,他和孙家姑娘谈恋爱的事包不住了。两家人草草地吃了一顿饭就定下了婚事,因为孙家姑娘肚子大了。在那个娶媳妇难上天的年代,二叔十九岁就成功脱单了,六个月后我的堂弟降生了,一直被夸奖的大叔到了三十岁还未娶上媳妇。

  当了爹的二叔,每天下班就举着儿子出门了。邻居老李那叫一个羡慕,嘴里使劲儿地骂着她的婆娘。看看人家于老二,一次就是儿子,你都生了六个丫头片子了,如果这一胎还是丫头片子,你就抱着孩子回娘家住吧。

  二叔那个高兴劲儿一上来,就是叠句一大堆。媳妇媳妇,我多牛,多牛……看到这样的二叔,母亲又是一句经典的开场白:你二叔呀,心眼儿子就是多……

  

  二

  堂弟比我小六岁,是个聪明小子,但是淘气,哄人的功夫一流,瘦高的个头,高挺的小鼻子,帅气。

  二婶厉害,脾气全部发在了二叔的身上,这事儿全胡同的人都知道。我们搬家那年,二婶还经常拎着笤帚疙瘩骂着二叔打出了大院。二叔绝对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主儿。他的没脾气,把二婶锻炼成了文武全才的家庭主妇。

  外婆说,你二叔过的才是神仙生活。其实,外婆骨子里是瞧不上二叔的,但是二叔看似不努力的状态却是家庭和谐最重要的因素。绝对服从二婶的决定,工资全部上交,抽几块钱一盒的烟,喝散篓子酒,坐在小院里满面红光地品着。你再看那桌上,只有一盘花生米,有的时候还是在生吃。外婆每次见到他,忍不住就会问上一句,老二,你咋就那么高兴呢?然后,就是倒着小碎步回家给二叔加上一碟红烧肉。在外婆最后的日子里,他一看到二叔就会说,都像老二这样,人都能活到100岁。然后就是拉着二叔的手,让他坐在她的旁边。

  二叔第一次发愁,满脸是泪,哆哆嗦嗦地说着,不可能啊?怎么这病就跑到小刚的身上了呢?那一刻,三十八岁的二叔那根根直立的黑发里隐隐地漏出了灰白。

  患者这病确诊了,是骨肉瘤,恶性的……医生的话音未落,二叔已经嚎啕大哭了。

  搬离老宅八年的我再次回到这里,住进了五奶奶的老屋。五奶奶,五爷爷都走了,老屋空荡荡的,没有了生气。二叔一家住在主屋的后院,我每天过去给弟弟打针,都是穿窗而过的。他跟二婶一直住的都是煤棚子改造的小屋里,爷爷奶奶去世后,老屋给了老叔。

  老屋里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老火炕,热火墙。老叔和二叔一样喜欢干净,屋里陈设虽旧,但却一尘不染。二叔二婶再加上老叔,他们轮流护理弟弟,我算是一个半搭子“医生”了,输液治疗的任务是我的,我也成了暂时的指挥者。

  住在老屋能听到弟弟的呻吟声,一阵阵地传来,我的心就是一股一股地揪着。二叔近乎于癫疯状态,出去算卦,找到了一位老和尚,说弟弟只要吃水煮菜就能活着。于是,他第一次和二婶发了火,把二婶刚刚炖好的鸡汤倒进了马桶。二婶站在院子里骂娘,他没回应,而是端着刚出锅的水煮白菜走进了小刚的卧室。儿子,听爸爸的,能活。

  小刚走的那天清晨,天阴得厉害。老叔来砸我的房门,动静大的全胡同的人都能听到。肥大的中山装裹着小刚瘦瘪的身体,一顶前进帽盖住了他大半张脸。二婶哭得撕心裂肺,二叔反倒平静了很多。

  短短的三个月,成了小刚永远的十八岁……

  

  三

  老屋动迁那年,我再次回到了那条胡同小住。

  大叔和二叔为了要一个大一点的房子,放弃了楼房,搬进了厂区附近的平房。五十几米的住宅,外加一个大院子。他们是兄弟,也是最近的邻居。老叔把最大的老屋折成现金,成了上门女婿。自此,我们永远地告别了老宅,跟那些快乐的、悲伤的记忆做了一次彻底的封存。

  因为有了小儿子,二叔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只不过,二婶的脾气更大了。快四十的年纪带着幼子,又得管全家的吃喝拉撒。二婶发脾气的时候,血压绝对超二百,声音也高到噪音的分贝,可二叔还是那样,一点点地劝着,说不明白就赶紧撤退,还是一样害怕二婶的笤帚疙瘩轮到他身上。他还是一天二两酒一碟菜,一包最便宜的老烟儿,阳光透过门前大杨树的叶子看着他悠闲的模样……

  接下来的十多年,家里出了很多大事儿。母亲、老姑和大叔相继去世,我们一大家子的人都处于凌乱之中。母亲五十八岁,老姑四十七岁,晚几年走的大叔才五十七岁。

  二叔害怕了,领着二婶爬山拜佛,每天絮絮叨叨的,嘴里说的什么大伙儿也没听清楚。二婶一直因为搬进楼房后拮据的生活而苦恼,别人家高高兴兴地装修搬家,他们却是临时搭建了灶台,买了最便宜的卫生间用品就草草地搬了进去。五十多岁的他们,孩子刚刚上初中,花钱的地方多,二婶是紧了又紧,勉强维持着家计。

  再次见到二叔,发现他变了好多。那是2011年的春节,我和大姑老叔去二叔家吃饭,在端起酒杯前,他长长地舒一口气才抿上一口。二婶瘦了,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可是底气大不如从前了。

  别抽烟了,咳嗽得厉害就去看看医生。二叔看着已经咳出眼泪的二婶忍不住劝着。

  看什么医生?有那闲钱吗!吃点药顶顶就好了。二婶使劲地吸了一口烟,终于镇住了咳嗽。

  大姑和大姑父都劝着说,过完年还是去看看,这咳嗽有大半年了。二婶答应着,眼泪不自主地挂在了眼角。

  饭后,二婶拉着我躲进了厨房。芳,我前几天去算卦,老和尚说,你五奶奶年轻时请过送子观音,不供的时候没送庙里,所以,她的后代不兴旺。我呀,这病肯定也不是啥好病。

  二婶,有病还是去医院看看,咱不信这些哈。我尽力地劝着,可是内心已经多了几分不安了。

  唉,我要是走了,你二叔那个样子,我的二宝可咋办呀!别人都去出去找挣钱的门路,你二叔就是挣这点钱儿……二婶说着说着就小声啜泣起来。

  二婶真的走了,肺癌,和我母亲得的一样的病,那么坚强的她居然没挺过三个月。

  这一次二叔没有嚎啕大哭,而是一夜白头。

  老人们说,夫妻之间不送行。二叔不信这个邪,他和二宝一直把二婶的骨灰送到墓地。二宝啊,以后爸爸陪你,别害怕。二叔第一次说话语气坚定,二宝却站在墓碑旁嚎啕大哭。那一年,二宝刚刚十三岁。

  

  四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二叔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躺在床上的父亲抬眼就认出了他,老二……吸着氧气的父亲坚持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两天后,2022年的最后一天,大雪纷飞,父亲走了。在那个疫情肆虐的特殊时期,与父亲告别的仪式很简单,只有我们几个亲人围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我们眼前。

  二叔老了,快七十岁了,满脸褶皱,目光浑浊,眼泪在眼圈里滚了又滚,噗噗地落了下来……

  转年春天,我选了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把父亲送到了母亲的身边。

  那一天,阳光真的很刺眼,穿透了密致的松针,落下五彩斑斓的光影。母亲和父亲终于再次团圆了,了了我的心愿。

  二叔的背驼了,夹克衫一如既往地水洗白,他从父亲那一路往前走,五爷爷,五奶奶,大叔,二婶,老姑,还有我的外婆和哥哥……

  快,时间真快呀!他嘴里叨咕着,脚步没有了年轻时的轻盈,却还算得上稳健。二弟说,二叔越发寡言了,他们只是偶尔在微信上说几句话。他一个人,一碟花生米,一杯白酒,在阳台的餐桌边,从中午坐到晚上。

  再见二叔,在老叔儿子的婚礼上。

  二叔,二宝的婚事你也操操心,老大不小的。二宝总住在宿舍,你一个人我们也担心……我坐在他身边抬头看着他。

  不着急。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急没用,没用。想当年我第一个结婚了,咋了?咋了?我,我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早结晚结都……都是他自己的福气。我一个人多好,日子不长不短,刚刚好……

  阳光穿窗而入,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有些许落在了二叔的脸上。银色的头发,被皱纹挤小的眼睛,只剩下一半的眉毛颜色变得更浅了。绝对不是帅老头,可他淡然的样子忽然就迷了我的眼……

  你二叔呀,那慢悠悠的性子能活到一百岁。外婆的话我依然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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