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那命运转折中的镇痛 （散文）

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上，我们怀揣着梦想与憧憬，一路前行，殊不知，有时命运会在某个转角，给我们布设下荆棘满途的困境，让我们在挣扎与磨砺中，领悟生活的真谛。回首往昔，那些关于分配的往事，宛如一场挥之不去的阴霾，曾沉重地笼罩在我年轻的天空，却也成为了我成长路上最刻骨铭心的一课。

　　1991年，我结束了三年充实而又满怀期待的师范生活。那时的我，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炽热光芒，满心想着终于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为家庭撑起一片希望的晴空，改变家中多年的窘迫境遇。毕业的钟声敲响，同窗们如纷飞的蒲公英，各奔东西。有的凭借人脉或机遇，幸运地留在了繁华的市里；有的追随爱情的脚步，与恋人携手奔赴未知的远方；而更多的同学，如同归巢的倦鸟，选择定向回到本县，渴望在家乡的土地上扎根、耕耘。

　　我和恋人，家庭条件并不宽裕，没有多余的钱财去疏通关系、打点人脉，唯一质朴的心愿，便是能一同回到乡下的某个乡镇，开启我们的教育生涯。考虑到我家庭的特殊情况，我们毅然决定回到我所在的镇上工作。为求稳妥，还特地求助了本家的一位在县里任职的亲戚。亲戚信誓旦旦地承诺，只要不奢望进县城，回镇里工作那是板上钉钉，绝无问题。那一刻，我们高悬的心仿若找到了栖息之所，满心欢喜地静候着分配通知的降临，脑海中甚至无数次勾勒出在镇里教书育人的美好画面：清晨，迎着朝阳踏入校园，听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傍晚，伴着余晖与同事交流教学心得，日子平淡却充实。

　　然而，命运却在不经意间，跟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那是8月23号的一个午后，阳光炽热得有些灼人，我初中的老师匆匆捎来消息，说看见了分配通知。我心急如焚地奔赴说我分配到了山里的马架子镇，当那结果赤裸裸地摆在眼前时，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懵圈。不是都说好了吗？为何我会被分配到全县最偏远的山区？那一刻，慌乱、委屈、不解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满心的期待如泡沫般破碎。我急忙想要联系恋人，可在那个通讯尚不发达的年代，没有手机，联系变得异常艰难。整个下午，等着恋人的消息，我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内心被煎熬撕扯得千疮百孔。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大汗淋漓的恋人宛如疲惫的骑士，骑着自行车在夜色中赶回。他满脸的疲惫与无奈，眼中却透着坚定，告知我他奔波往返县里的结果：他被分配到了我镇，而我镇因离马架子镇较近，我便被无情调剂过去，且调令已下，无法更改。那一刻，我感觉世界仿佛陷入了黑暗，未来的路被浓雾重重遮蔽，看不到一丝光亮。

　　无奈之下，我只好收拾行囊，准备奔赴那未知的山区。1991年9月6日，恋人陪着我去报到。一路颠簸，待下午抵达时，天色已全然暗下。踏入校园，寻校长无果，接待我们的主任竟是我昔日的老师。他看着我，眉头紧锁，一脸愁容地劝道：“孩子，依我看，你这一趟怕是白来了，这地方你根本没法待。先不说伙食差，一年四季土豆当家，就说这安全条件，实在堪忧，尤其你一个女孩子……”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但我又怎能不明白其中深意。那一晚，我们连口热饭都没吃上，高山反应如恶魔般缠上身来，严重的腹泻让我在痛苦中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清晨，身心俱疲的我们决定返回家中，先硬挺一阵子，再看看局势如何发展。

　　大约在家中熬过半月，县人事局的电话如催命符般骤然响起：“你去上班吗？要是不去，公职可就没了。”那声音冰冷而又不容置疑，我吓得心头一颤。后来得知，打电话的人，正是将我调剂到山区上班的幕后“推手”。我满心惶恐，与恋人商量后，决定二进山区。

　　可这一次，情况并未有丝毫好转。依旧是强烈的高山反应，折磨得我苦不堪言。抵达后才惊悉，总校竟已将我分配到山里一个更为偏远的小学校，没地儿住，还得自己生火做饭，甚至听闻当地有些山区村民颇为野蛮。那一刻，孤独、无助与恐惧将我紧紧包围，我深知，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在这片荒芜之地开展工作。于是，我和恋人连片刻停留都没有，再次黯然打道回府。

　　谁曾想，这竟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一个月后，人事局的电话再度响起，还是那句冰冷的威胁。我越发害怕，因恋人工作繁忙，只我能独自踏上寻找本家亲戚的艰难之路。那是我第二次去县里，第一次还是中考的时候，时隔多年，县城的繁华于我而言却满是不同与疏离。千难万难，总算找到了亲戚，他面露难色，犹豫再三，还是给当时的教育局长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后，让我回家静候消息，说有一批民师即将分配，或许还有转机。我满怀感激地道谢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中，在忐忑不安中继续等待。

　　两个月过去了，人事局的电话如噩梦般准时响起：“这次再不来上班，公职可就彻底保不住了。”这次，恋人也彻底急了，第二天便火急火燎地奔赴县里，四处托人找办法。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们太过稚嫩，以为找了亲戚就能万事大吉，殊不知“县官不如现管”，真正能左右局面的，还是那些手握实权之人。据说，当时哪怕只需五百元打点，我便能免去山区的苦差，可对于尚未工作、身无分文的我来说，五百元无异于天文数字，那可是我九个月的工资啊！后来得知，有些同学能留在县城，背后都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好在恋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再次找到教育局局长，据说局长亲自出面，给那个人事干部打了电话，说我的事先放一放，下学期再说。

　　自此，那催命般的电话再也没来骚扰。第二年春天，我终于如愿以偿，顺利调回我镇中学。那一刻，我仿若重见天日，头顶那片阴霾密布的天空，终于裂开一道口子，洒下希望的曙光。回首这半年的波折，泪水不知流了多少，路途不知奔波了多长，辗转难眠的夜晚不计其数，其中的辛酸苦楚，唯有自己知晓。

　　如今，三十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每次回想起这段往事，心中依旧五味杂陈。尤其是现在偶尔在街头巷尾，瞥见那个曾主宰我工作去向人的身影，内心便如波涛汹涌的海面，久久难以平静。或许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他工作生涯里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瞬即忘；可于我而言，却是青春路上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承载着成长的剧痛与生活的残酷。

　　但生活，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磨砺中，教会我们成长。有些事情，或许我们无力改变，就如同当年那看似无法挣脱的分配困境；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以坚韧去迎接挑战，用勇气去穿越黑暗。相信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那些曾经的苦难，终会在岁月的沉淀下，化作照亮我们前行之路的璀璨星光，指引我们走向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