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紫藤萝（散文）

自从离开故乡之后，我常常感觉自己恰如一朵漂泊在无垠天空的云，尽管也在追寻自己的目标，却没有根。每当想到故乡的时候，我常常想起故乡的亲人和故乡的大树。经过岁月的洗礼之后，才慢慢理解故乡就是我的根。根必须深深扎进土里，不断吸取营养，才会更加茁壮。

　　在故乡的树木之中，有一种树，在我生命里，就像一场紫色的梦，常常让我走进梦里，既有几分留恋，又有几分惆怅，还有几分不舍，又有几分感慨。虽然时光的河流不断向前流逝，但我对这种树却一直非常喜爱，始终在我心中有一个重要的位置，并且恰如平静的湖水被春风吹起，时时泛起回忆的涟漪。这种树就是紫藤花树，也有很多人称它为紫藤萝。

　　回忆起往事，恰如翻看一部旧书。

　　那时候，我只有七八岁，姥姥住在我家带着我。我们经常要到舅舅家去走亲戚，在四舅和五舅家的后边一大片地里，有一棵三间房子那么大的紫藤萝树。大部分时间，表哥和表姐都比我大，还要干农活和家务，没有足够的时间陪着我玩。只有两个表妹小染和小花陪着我玩。姥姥、舅舅和妗子还要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不要磕住碰住了。于是我们经常就会到舅舅家房后的空地里，挖虫子喂蚂蚁，摘一些野花，或者做一些简单的游戏。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在那棵紫藤萝树上攀爬，感觉有无限的神秘和无穷的乐趣。

　　那棵紫藤萝树，在我心中已经有几百岁了，像个老奶奶一样阅历丰富，又像个老奶奶一样慈祥温馨。我感觉紫藤萝的叶子就是她的衣服，藤条就是她的胳膊。即使是冬天，紫藤萝树上没有一片叶子，没有一朵花，紫藤萝那弯弯曲曲的藤条，很多都有胳膊那么粗，我和两个表妹在一根根藤条里爬来爬去，既像捉迷藏，又像在在迷宫里穿越，在横七竖八的藤条编织成的网络里我们爬高上低，借着藤条的柔韧和弹力，我们有时候还要坐在藤条上像荡秋千一样摇晃几下，起起伏伏，荡荡悠悠。距离地面只有一两米，不会有什么危险，又爬到了高处，向天上一望是蓝天白云，彷佛我们就是在天上腾云驾雾，在我们幼小而浪漫的心灵里，简单的快乐就像神仙一样。

　　每到春夏之交，紫藤萝树绿油油的，每一根枝条上都结满了准备开花的苞蕾。这个时候，我和表妹是不去紫藤萝树上玩的，因为那棵树不是舅舅家的，我们害怕人家骂我们。我们只有远远地欣赏。当紫藤花盛开的时候，一串连着一串的紫藤花就像一串串紫色的葡萄，不仅丰硕鲜艳，而且饱满灿烂。紫藤花的花香很浓，很远就可以闻到。于是蝴蝶飞来了，在紫藤花四周盘旋飞舞；蜜蜂也飞来了，在紫藤花上采撷花粉；麻雀和喜鹊成群结队地在紫藤萝树身上叽叽喳喳，就像拉家常，又像在欢聚。这段时间里，小鸟们彷佛把紫藤萝当作了自己的家，我感觉那些麻雀和喜鹊，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加起来应该有几百只都在紫藤萝树的枝叶间栖息或者鸣唱，或者蹦来蹦去。我常常望着那些紫藤花和小鸟，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鸟一样，自由欢快而且懂得紫藤萝的善良情怀。

　　紫藤花盛开的时候，一大嘟噜一大嘟噜的，开在紫藤萝的枝条上，放眼望去，绿色的叶子只是朦胧的背景，紫藤花成了紫藤萝树的主角，一串串紫藤花连在一起，花上是花，花下还是花，恰如紫藤萝瀑布，又像紫藤萝山岗，还像紫藤萝建筑。我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感觉大自然真是神奇，不用染料不用描绘也不用劳动，彷佛一夜之间紫藤萝全部到齐，全部绽放出自己的精彩。此时此刻的紫藤萝，既是一幅画，又是会动的充满青春活力的画，又像一首歌，一首流动的被春风吹拂的唯美的歌，还如一场梦，一个紫色的梦，一个五彩缤纷的绚丽的梦。

　　那时候虽然贫穷，但紫藤萝树的主人家并不小气，他们采摘了紫藤花之后，会给左邻右舍送去很多，当然舅舅家也会得到馈赠。四舅和五舅家总是要先选一些上好的紫藤花，然后跑上七八里路，给姥姥和我送来。每次有了紫藤花，姥姥总是给我做一些紫藤花饼，还要用紫藤花饼做一种烩菜汤，让我吃得津津有味，而且过后回味无穷。

　　采摘过后的紫藤萝彷佛焕发了青春，绿油油地就像被注射了青春的生命液体，非常旺盛。这时候的紫藤萝不仅生机勃勃，而且更加神奇。有些散养的鸡就会三五成群地找一个地方，卧在紫藤萝枝叶下休息。小鸟们占据了枝条，鸡们占据了地面，紫藤萝的叶子拥抱着天空。这时候我和表妹又会在紫藤萝树上攀爬，彷佛又一次进入了神奇的迷宫。

　　那时候在老家，其实我们村里也有一棵紫藤萝，只不过比起舅舅家村子里的那棵小了很多，只有一间房子那么大。虽然也是弯弯曲曲的枝条，也有很多神奇之处，但对我的吸引力却没有那么大。偶然和小伙伴在那棵树上爬来爬去，总觉得没有舅舅家村里的那棵树有魅力。

　　自从离开故乡之后，我常常想起舅舅村子里的那棵紫藤萝。直到三十多年后回故乡，再去看一看那块地方，那棵树早已经不在了。听舅舅说是那一家人为了给儿子盖房，把那棵紫藤萝树给卖掉了。我就想，不知道那棵树还活着没有？很多时候，树的命运也和人一样，尽管百倍努力，却常常身不由己。滚滚红尘，多少漂泊的人，其实他们都有故乡，也都向往着自己的根。谁不想根深深地扎进地下，树干长得又粗又壮高耸入云？但是由于种种人为的或者自然的原因，有些主动改变，有些被迫改变，有些适应了新环境，有些适应不了就会在不甘心和遗恨中死去。

　　后来，爱人在我家院子里种了一棵紫藤萝。没过几年时间，就长得非常茂盛，紫藤萝爬在院墙上之后，院子里边和院子外边都有了紫藤萝的枝条。当紫藤花盛开的时候，花香满园，一棵树上结满了紫藤花。几家要好的邻居总是尽情采撷，蒸炒炸煎，吃着我家的紫藤花。我虽然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在外边，但是每当爱人录制了小视频让我看的时候，我就彷佛闻到了紫藤花的香味。

　　每当我独在异乡，夜里思念起故乡的时候，我常常想起紫藤萝。想起紫藤萝，我也想起了姥姥、父母、舅舅，还有表哥表姐，也想起了我的两个表妹。真的，时至今日，我内心里，依然感觉两个表妹都没有长大，还是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和我一起在紫藤萝树上，一起欢笑一起攀爬，一起做着五彩缤纷的梦。

　　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常常梦回故乡，闻到了舅舅村里那棵紫藤萝的花香，想起了姥姥给我做的紫藤花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