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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淡定到忐忑(散文)

2025-02-26 10:57:37 原创 心情散文 手机版


  讲两段我的亲身经历,第一段经历,是在21岁时,经过一次高考(1978年夏),其实,我还真未达到“淡定”的境界,是没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词来描述当时的心态,通俗点说,我那时是满不在乎,异常的平静,就像老家的一湾死水池塘,不起波澜。

  考两天,头天我们在带队老师的带领下,徒步20几里地,到了石岛考场。初夏的风景,格外温顺,我们一路上无话可说,就猜沿途村子名字。我们的注意力落在村子的最后一个字,来了一场特别的游戏。什么庄……庄户人家三件宝,丑妻薄地破棉袄。什么店……离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有同学说,山那边还有个店)带队老师并不干涉,可能我们活跃起来,可以减轻心理负担和恐惧情绪。什么疃……大疃不大小屯不小,看人别看扁。什么寨……东寨西寨,学的也是大寨。那时,大寨大庆是学习的榜样,我们穿过东西寨之间,想起我们这些社会青年的本行,刚刚在当年春天,经过集中挑选,离开了整大寨田的群众运动,凑了临时的班,准备了几个月就参加高考,就像新兵上战场,刚刚能端得起三八大盖。

  第一天考完,夕阳还未沉,老师收我们每人五块钱,要给我们找便宜的旅馆住下,可能是多数人兜里并不能拿出五块钱,便装着欣赏石岛山风景,躲开老师的视线。

  那回家吧。老师无奈,我们却举手赞同。第二天,我们相约路边,轻装上阵,书包里带了烧饼,连午饭也不跟老师进饭店了。这么重要的考试,硬是被我们作践得毫无仪式感。现在想想,有点可惜,没有留下一份虔敬,那么无心无意,那么大大咧咧。

  真的就像一场游戏,考完四散,我们又奔赴田野了。

  是否在意录取结果呢?不在意。可能我是唯一一个在意的,我的数学差,便买了数学习题本,坚持每日做一道数学题。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分析几何,一元方程,多元方程……对照做过的习题,重来一边。不敢跟谁说将来,将来,可能是一个十分有重量的词语,我们没有理由钻牛角尖,去拾起来,都要放下。其实我心中是放不下的,如果考不上,下年再来。那时有“大学不倒年年考”的俏皮话,我却当真,成了我的目标。

  

  二

  没有什么不能淡定的!我们的身份就是农民,说浪漫点就是“哪来哪去社来社去”的高中毕业生,(社是公社的意思)我已经做了四年的农民,还有什么能丢的,一身素衣,一介草民。谁会来抢这些“头衔”!“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毕业时,我们还表达决心,写下“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但大家都愁眉不展,一颗红心有,两种准备是什么?我们茫然,走向田野,只有一种可能,还需准备什么呢。老师说,随时听从召唤,这是一个准备。我们说,当召唤我们的声音来了,再准备也不晚。也好,没有选择,就不会得“选择症”,少了选择的苦恼。

  身份,是一个人价值的自我和社会认同的产物,卑微的身份,不招风,不迷茫,清清白白,倒成了缓解压力的药片。那时,毫无无助感,也没有失落感,步行20里,观光赏景,何其自在。遇到个机遇,得失都不惊心。倒是想得最多的是一旦考上,家庭缺了一个劳动力,又要继续欠下生产队的粮草款,打算便多起来,也惶恐起来。那时,听到的不是读书改变命运,感觉自己就是去野外捡起一块散石,碰一碰运气,擦个火花也行。心思简单了,就不存在那么多的纠结。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的那些学生有些痛苦,因为他们在“考不上”三个字上不断添加负荷,以至于心理天平失衡,压垮了自己。我失去的只能是农民身份,我的学生失去的只能是学生身份。这和战场上一个人失去的截然不同,是在失去战士身份和生命之间的残酷选择。我这个当老师的,好在有这么一段淡定的经历,当年就那样说服我的学生,不知是否有效,但愿他们在人生的得失面前看得开些。

  曾经没有心理辅导老师,班主任为学生做心理疏导,我记得我最成功的一段说法是这样的。高考是独木桥,过了这段桥是人生的特别安排,过不去,被挤下独木桥,挤下去那么多的人,掉进了水里,都淹死了吗?没那么可怕,爬上岸还有我们的路,比桥还宽。学生相信这些话从我嘴里说出的可靠度。作为身份,此时,我们就是一个要过桥的人,是匆匆的行路者,彼此就是陌生的过路客,有谁在填写履历的时候写上“过路客”这个身份呢。

  一场考试结束,一切归于平静了。就像走到路边的摊点,花了两块钱随便买了一张彩票,从未期冀这一张上写着中奖号码,那些数字组合是巨大的财富,但太难属于我们的。就算三个月后未被录取,那也是一枝百合花偏偏避开了一个人的节日,就像恰好下雨,因为睡觉而错过一次雨中漫步,反而得意自己未被淋湿衣衫。如果抛开自己是幸运者的身份,如果抛开自己是浪漫者的想法,一切好像从未发生。即使发生在别人身上,对自己用什么关系呢。如果人自恋一点,很在意一次参与,把自己当作一束百合花,即使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送出,那就自手留余香,有什么可追悔的呢,急切了,未必就找得到真主儿。

  十月,我在地里扶犁秋收,邮递员赶到地头,把一纸通知书交给我。那一刻,可能真的是改变了身份,但我并未十分惊喜,突然觉得,我扶犁秋收,这可能是我人生的最后一次。收获最后一垄,夕阳西下,我便和土地做了一次仓促的辞行。

  和我一同扶犁秋收的泰哥开玩笑说,今天是牵牛郎,每天就是孩子王。我考取的是师范学校,泰哥风趣地说出我身份的陡然转变,突然有点恋恋不舍,仿佛一下子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变得并不淡定了,似乎我比他高贵了,我为自己的这个心思感到羞耻。我停止了那些想法。我们的生命,每一次都会遇到一些变化,就像茶叶入壶,沸水一冲,沉沉浮浮,在这沉浮间,才闻得出茶香。茶叶沸扬瞬间,终归沉静壶底。

  也可能,在宠辱之时,我也做不到不惊,但我会欣然接受。时光赐予我的,我无法改变,黯然也好,欣然也罢,淡定从容,时光怎样变化,无损我们的日子。“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通知书不来,我照样视若平常。夜晚,我会照样坐在老街邻居中间,“闲坐数流萤”。有些事,在自己看来是一种发生,甚至惊心动魄,在别人看来,未必如此。我推崇“悠然见南山”的气度,我并不当作是一种雅趣。亟亟而不淡定,这些乐趣会悄然离我们而去。

  尼采说,凝视深渊太久,深渊也将回以凝视。曾经,即使很平常,也不惊,放不下,就容易沉溺不拔,变成了作茧自缚,变成了无为挣扎。过去的东西,就当是一个流星,倏然划过;一道烟火,瞬间冷却。失败或成功,都不要往身份上关联,敢于面对,无惊无奇。

  有句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出处”就是出身、身份。我们不是英雄,反而在意自己的身份了。卑微到连别人都无法给我们一个身份的时候,我们反而不在乎了。

  

  三

  我最在意身份的一次应该是20年之后,我遇到了一次淘汰选择。曾一读失去淡定,表面上闲若无事,其实,骨子里是那么在乎。

  那时,我已经在学校做了几年业绩平平的主任。赶上进行一次在干部中“优胜劣汰”。主任算不上个身份,说算,还真是,我家族在史上还未出现这样的人;如果说不算,勉强够得上一个低级别的干部,可能和“卖红薯”差不多。人家在乎的是你的红薯是否香甜软糯,而不是看卖红薯的人的身份。

  我被安排第一个上台述职,只给五分钟。因为我要赶火车进京开一个课题总结会,同时去北京教育学院的《中小学管理》编辑部,校对一篇报道学校的通讯稿。发言是临时发挥,不允许照稿念文。我匆匆讲了我对教师专业化成长的认识,算是对我负责这块工作的一个汇报。

  在北京宾馆住下的夜晚,我要全力以赴准备第二天的典型发言,但内心一点也不淡定,总是记挂着投票的事,在九个干部中,我位列第几?教职工对我的汇报是否认可?大家给我打了多少分?我是否被保留下干部身份……我不知为何给自己提出那么多的问号。校长来电话,可能是不祥,不来倒是无惊,却又想可能是不忍把结果告知我……

  人啊,一旦有了身份,就有了焦虑。古今唯一能够淡定自若的是苏轼。为官十几载,沉浮宦海,若是我,一两次呛水就应该呜呼了。他不言仕途多舛,遭遇坎坷,而是开心地吟出“拣尽寒枝不肯栖”,(《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这是一种超淡定的表达,毫无抱怨与挖苦。

  晚上,校长打电话给我,闲聊问我准备得怎么样?我发现我和他,此时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韦应物《简卢陟》)我心不在“一瓢酒”上,总把风尘搬来压抑自心。忐忑一路,颠簸不去;忐忑一晚,不能去燥。

  有失身份,这是个有意思的成语。身份决定我们的言行,顾及身份,保持尊严,这是做人的原则。而如果顾及身份,则会造成心理负担,心态和言行走型扭曲,身份就成了害人的东西。有些身份是临时粘贴的一个标签而已,只有坚守自己才能不失身份。

  其实,就是退一步,虽不能海阔天空,我还能回到一个教师的身份上,只要恪守底线,这个身份没有那么容易失去。这并非名利作祟,而是心在搬运无形的石头,直到把自己埋起来。身份是什么,就是一个枷锁,勒住我们的脖颈铐住了我们的手,试图窒息我们的正常心跳。

  其实,命运总是会给我们安排下无数无法预料的东西,如惊喜,挫折,重逢,别离,高潮,低谷……也顺带安排了无数的转折,考验的都是我们是否淡定。从淡定到忐忑,我并未得到真正的淡定,原来一个小小的身份,并非无足轻重,很能左右人的情绪。从忐忑到淡定,是自心对失去的重新理解。

  面对很多事,我现在喜欢借助一个晚上,把灯关掉,也把时间关掉,合衾而眠。我不想被时间操纵,被浮躁征服,被回忆绑架。我不服艾司唑仑,常把淡定做药片。此时,我也给自己一个相当合适的身份——睡客。

  淡定,不能改变现状,也不能左右未来,但淡定可以改变心跳,一个人的最好身份,杨绛说是自己。

  

  2025年2月26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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