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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街(散文)

2025-03-03 10:34:27 原创 心情散文 手机版
那一年,我14岁,上初一,我妈37岁,正是大好年华。一个周六的清晨,我从镇上学校走了20公里路回家,到家已是吃午饭的时间。一进门,就看见妈妈嘻嘻哈哈地笑着,从屋里走出走进,碎花布帘在她身后荡起又落下。她一边用木梳蘸着搪瓷缸里的凉水抿鬓角,一边念叨着谁家嫂子也要去。说是打扮,其实也就是穿一身平日里舍不得穿的的确良蓝布衫,洗个脸刷个牙罢了。

  我问妈妈:“怎么了,去哪里?”

  她笑着回答:“我要去踩街,大沙坝移民村小街子建起来了,今天第一天赶集,也就是‘踩街’。我们约好了坐你老犁二叔的拖拉机去。”话音未落,她伸手拍打裤脚上沾着的稻壳,动作轻快得像只燕子。

  “我也要去,我要去!”我转头看向爹爹,希望得到他的同意。爹爹眯着双眼看向前方,抽着烟,一言不发。烟头在阴影里明明灭灭,像他沉默的心事。

  “要去就走!”我妈倒也干脆,不等我爹回答就直接同意了。灶台上的腌菜汤还冒着热气,我来不及吃饭,扔下书包,时刻准备出发。

  出门时,妈妈又说:“出门得带点钱呢!”她看向爹爹,爹爹仍旧抽着烟,喉结动了动,依旧没有说话。半晌,他摸着胸前口袋,掏出30多块钱,低声说:“没有什么钱,这30多块,是三个孩子下个星期上学的伙食费。”说罢,妈妈转身就走,跑到鸡圈里,一把抓住正在孵蛋的老母鸡。鸡翅膀扑棱着,扬起细碎的绒毛。她用剪下来的布条子在鸡脚上缠了一圈,打了个死结,递给我说:“你爹没钱,捉一只鸡去卖吧。”

  我顿时傻眼了。我们这是去赶集的,可不是去卖东西的呀,何况去赶集还抱着一只鸡,多难看。可我不敢吱声,因为我也变不出钱来。妈妈背上包,快步往老犁二叔家里赶,我小跑着跟在后面。怀里的母鸡突然拉了一泡稀屎,热乎乎地粘在衣襟上,我心里一阵懊恼,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到了老犁二叔家门口,只见拖拉机上已经挤满了人,车斗边沿挂着七八个竹篓筐,大家嘻嘻哈哈的,闹成一片。我和妈妈好不容易挤了上去。柴油机突突地震着,脚底板发麻,大家相互打着招呼,拖拉机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小街子镇地势较低,沿途近20公里路,老犁二叔开着拖拉机一路下坡。车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一个急速下坡的路段,只感觉车速越来越快,迎面吹来一阵阵凉风,手扶拖拉机嗖嗖嗖地往前冲。突然间,车上有人陆陆续续往下跳,只剩下我和妈妈还在车上,跟着车子一路急速下坡。老犁二叔大声喊着:“别慌!别慌!”随后在一个岔路口急速右转上坡,再倒车将车身卡在边坡侧沟内。终于,车停稳了。

  我和妈妈慌慌张张地看着,不知所措。老犁二叔下车后,笑嘻嘻地说:“刹车不灵了,还好这里有一条上坡的小路。”啊,刹车不灵了呀,我和妈妈浑然不知。事先跳下车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他们早有警觉,又身手敏捷,跳下车后也无大碍,急忙追上来查看情况。所幸大家都无大碍,面面相觑,感觉像是躲过了一场死劫。老犁二叔反复检查以后,像是已经修好了一样,又把拖拉机发动起来了。大家惊魂未定,有的选择继续上车,有的打算步行。我和妈妈选择跟着大部队,抱着母鸡徒步前往。

  终于,在正午时分,我们来到了小街子。小街子不大,一块红毯从街头铺到街尾,褪色的红布边角还沾着泥浆。红毯两边是稀稀落落的商店和大大小小的摊位。街心是一个圆圆的花坛,花坛上仅有一颗小小的榕树。新栽的树苗用竹竿撑着,细绳勒进树皮里。榕树下洒满了爆竹碎片,显然是在这里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踩街仪式,兴许还有领导上台讲话呢,可我们没赶上。

  整条街上,远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叫卖的多,买东西的就极少,看来,都是看热闹的。我和妈妈沿着红毯漫无目的地走着。卖麦芽糖的梆子声、补锅匠的吆喝声、铁皮喇叭里的促销声混作一团,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来售卖的,还是来赶集消费的?显然,我们都不属于,没有商贩的经验,也没有消费的能力。

  我和妈妈走着,看着,突然,一位30多岁的男人朝着妈妈喊道:“阿英,你也来赶集呀?”妈妈尴尬地笑了笑,回答:“也来看看。”男人手腕上的电子表闪着银光,刺得我眼睛发酸。太阳慢慢落山了,我看到妈妈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我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但我不敢说,不敢说饿了。因为身无分文,所以不会主动想要买什么。

  看到同村一起来的熟人,问我们:“鸡还没卖掉呢?”妈妈脸上难为情的笑笑,“嗯,没人买”。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要买,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卖鸡。来来回回沿着这条不到两百米的街道走了好几十遍,抱着母鸡的双手都是汗,还有一股鸡屎味儿。太阳落山了,摊贩也陆续撤走了,我们依旧抱着母鸡来回走着,无人问津。

  一位妇女朝着我们喊,“哎,抱着鸡的,是要卖鸡呀?”我喜出望外,终于有人注意到我们了,我抱着母鸡跑过去,妈妈也跟着过来。“怎么卖?”那妇女问道。“9块一斤怎么样?”妈妈回答。那妇女二话不说把鸡挂起来就上称,我伸过头打算看一下多少斤,可还没有看明白,她就把鸡放下了。“三斤多一点,就算三斤半吧。”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用报纸包裹着的麦芽糖,递给我,说“看着校服,你姑娘是在镇上念初中吧?”我妈说“是的”。“哦,我闺女也是,那你们应该是同一个班的,这块麦芽糖我卖30块,就当换你那只鸡吧!”。我默默接过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道是赚了还是亏了,只记得老母鸡去年冬天还下过30多个蛋,只知道我们依旧没有钱,没有钱买点吃的,没有钱在这里消费。我看向妈妈,看得出她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她别过脸时,我看见她耳后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脖子上。

  傍晚,我们又一路坐着拖拉机回家。暮色里飘来谁家炖肉的香气,勾得我肚子咕咕直叫。到了家,天已经黑透了,爹爹已经做好了饭。我饿得不行,端起碗就扒了一锣锅饭。妈妈却一口没吃,坐在桌边,一边说着今天日子不好,出门差点翻车,一边埋怨爹爹没本事,嫁给他受苦受累,还被熟人笑话。她还念叨着那同学的妈妈欺负人,拿一块麦芽糖就抱走了咱家的老母鸡。

  爹爹依旧一言不发,蹲在门口卷烟,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根沉默的竹竿。微弱的灯光下,我看着妈妈,37岁的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容颜,如今被岁月刻上了细纹和晒斑,像田里被风雨打过的庄稼,依旧倔强地挺立着,却掩不住疲惫。

  每到妈妈埋怨爹爹的时候,我就很苦恼。姐姐、弟弟还有我上学要花钱,还不能跟爹爹一起干活苦钱,不能帮妈妈分担忧愁。每每想到这里,我就鼻酸梗咽,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怀里还揣着那块包装麦芽糖的报纸。报纸已经被我捏得皱巴巴的,像妈妈脸上的皱纹。我偷偷舔了一口,甜得发苦。耳边传来妈妈低低的唉声叹气,还有爹爹在院子里卷烟时,火柴划过的“嚓嚓”声。月光从窗棂里漏进来,照在我的脸上,凉凉的。

  那天的踩街,像一场梦,梦里有无尽的尴尬与无奈,也有母亲那抹倔强的笑容。如今回想起来,心里依旧酸涩,却也多了一份对生活的理解与释然。那只被换走的老母鸡,那块麦芽糖,还有妈妈耳后粘着汗水的碎发,都成了我记忆里最深的烙印,提醒着我,生活从来不易,但总有一些微小的甜,值得我们咬牙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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