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想写写功大功二的事,总也不知从哪里下笔。
说功二必须先提到功大。功大大名吴立功,是我小学和初中时的同学。功大的爸爸吴石在市里一所学校上班,是校办印刷厂的负责人。我上学时还是七十年代,和许多孩子一样,纸墨笔砚都很奇缺,一支铅笔能用到只剩半寸长的笔头子,作业本是先把四分钱一张的大白纸裁开,再用水泥袋上拆下的工程线穿起来装订而成。买纸的钱是掏麻雀(那时候麻雀还没有列入鸟类保护,夜间在房檐下或门洞里掏一只麻雀可以到供销社换一角钱)或刨药材(黄金茶、小鸡根、臭瓜蛋等)换来的,所以很节俭,每张纸的正反面都要没边没沿写得密密麻麻方肯罢休。而功大就不同,印刷体字装面的红旗本一沓一沓在书包里塞着,没用完的本子说扔就扔,根本不当回事。我和功大前后排坐着,看着他那样“挥霍”心里很是羡慕。有一次因为没钱买纸,只能用石板写作业,功大看见了,顺手给我扔过两本崭新的本子。也因为这件事,我俩成了好朋友。那时候,因为我的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所以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功大的学习成绩一般,但非常用功,碰到不会做的题总是向我求教,直到学会为止。初中毕业时,我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功大也勉强考入了县中学,就这样各奔东西便来往少了。只知道功大读完高中后上了师院,毕业后回乡里的小学教书,我则大学毕业后在市里找了工作,娶妻生子,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平常日子。
功二小功大几岁,长得高大粗苯,外人看着有点憨。功二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不到二十岁就按照政策顶替父亲吴石到学校上了班。有人问他在学校干什么,功二咧着嘴说是做保卫工作,而知晓实情的人传话功二只是一名门卫,每天负责开关大门,打扫卫生。功二第一次找我还是二十多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住处,星期天直接到了家里。功二那次给我的印象特深,头发打了发胶。油亮油亮,大夏天穿着一件崭新的长袖衫,只是上下几个扣眼没有对齐,衣襟下面一边长一边短,很滑稽。一进门开口就告我他是功大的弟弟,来我家的目的是让我替他和我们单位的王师傅说合一下,他看上了王师傅家的三女儿小卉。那时候小卉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我们公司上班,长得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眉清目秀,很是招人喜欢。我问功二和小卉什么时候认识的,功二呲开嘴露出一排大板牙,憨笑着说:“只是在公司门口经常看见小卉骑着单车上下班,还算不上认识。至于小卉和小卉父亲的名字都是从别人口中打听到的。听哥哥说过你们是同学,正好你和小卉在一起上班,便特意过来让你牵牵线。大哥啊,我是真喜欢上这个姑娘了,你就费费嘴……”功二边说边向我靠近,一只手从口袋了拿出一盒阿诗玛香烟给受手里塞。我没接受功二的阿诗玛,嘴里随便好好好地敷衍了几句,便推说有事走开了。
1.打心眼里讲,功二和小卉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我不可能把这个样一个人介绍给王师傅。假若真的那样做了,不知道王师傅会怎么埋汰我。这事本该就这样过去了,几年以后,有一次同学聚会见到了功大,随便问了一句他二弟的婚事。功大说,二小子结婚有二年了,娶得是缺一条胳膊的残疾女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正好你在医药系统上班,他可能最近会找你买点药。没过几天,功二真的找上了我家门。这一次没有着意穿着,乱糟糟的头发好像发油,肯定是好长时间没有洗过了。进门就喊口渴,要了一杯水喝。然后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来,上面写着一些药名。我一看全是海马三肾丸、五子衍宗丸等壮阳补肾药。翻着眼看一下功二,功二倒是不遮掩,说道:“聪结婚开始就不争气,娶了个二婚老婆满口怨气。听人说吃这些东西管用,哥你就给搞点批发货,吃吃试试,能凑乎着剩个一儿半女,也算咱不枉来尘世一遭。”听着功而这样说,我倒觉得人到这一步挺可怜。告诉他药是可以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到,但最好是去正规医院好好诊断一下再做治疗。功二不听劝,只说买了这些东西吃着就行,医院是再也不去了。
听同学说功大前年离婚了,据说是赌博输光了积蓄,还欠了许多高利贷,父亲吴石卖了城里的房子才让他度过了难关。妻子和他离婚后带着女儿去了南方,功大住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出租房里每日酗酒度日,变得人不如鬼。学校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人去教书育人了,因为他是正是职工,一时半会也开除不了公职,领导只能安排他干一些清理卫生打杂的活干干,工资月月有,尽管生活过得无滋无味,但总可以活一天混一天地过着。
回老家看望哥哥,遇到了吴石。一手拿着一根木棍权当拐杖,另一只手里的袋子里装着捡来的矿泉水瓶子及杂乱东西。八十多岁的人了,走路踉踉跄跄,说话都连不成长句,不时地流一股哈喇子,让人看着有点恶心。
“养了两个逆子,一个毁了,一个死了,房子没了,只好住回村里,唉!”老人叹着气,一脸无奈。
吴石老人说到毁了的那个是指功大,那怎么另一个又死了呢?从与老人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才得知功二因为服用了过量的伟哥(万艾可)导致早逝,至死都没留下一儿半女。
望着蹒跚远去的老人,我该说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