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在困惑中还要前行（散文）

　　一

　　教师节，这个昔日曾经对尊师重教怀以崇高敬意的神圣节日，如今在越来越多的老师们眼里，已经显得“轻如鸿毛”了。随之而来的是迷惑、麻木，甚至有呼吁取消教师节的声音。

　　这是一个扎心而又沉重的现实。谁都知道知识的重要性，谁也懂得人才的培养离不开教师的精心栽培，自古以来，老师的职业都是崇高的、受人尊敬的。然而，伴随着时代的进步、生活水平的提高，教师却越来越不招人待见，表面上看起来略显荣光，实际上在很多人心中早已不是那么回事了，家长或媒体对教师的不满、挑剔、指责，刁难，让教师这个职业完完全全沦为了服务的行业。

　　所以，延续了三十多年的教师节，在老师们的眼里也已变得无足轻重了，尽管还不失某种象征性的仪式感，但早以让人感觉变了味，显得苍白和虚荣，有名而无实。

　　二十多年前过教师节，尽管没有鲜花，也没有太多实际的礼物，几十块钱的补贴和简单的庆祝教师节横幅，便足以让老师温暖如春，因为很少有人对老师鄙视小瞧，家长通情达理，老师备受尊重，社会上也听不到对老师不满的声音，老师心满意足，无怨无悔。十几年前过教师节，略显隆重和礼仪，上级教育部门和学校除了有一定的慰问金，节日的夜晚，老师们还能共聚晚餐，享受节日的盛宴和欢乐，尽管因为社会风气和人性的变化，家长或者媒体时不时有了对老师的龃龉，尽管老师已无过去显誉的地位以及备受关注和尊崇，却也心平气和，无欲无求。

　　如今的教师节，早已取消了慰问金，更没有了晚宴，谓之曰廉洁，曰典范。除了推崇几位优秀教师在区里例行表彰，仅有的节日“气氛”就是上级部门还有学校发来的信息，大意是教师节严禁违规公款吃喝，旅游；严禁接受家长的宴请和娱乐活动；严禁变相收受家长或索要家长礼品礼金的行为……乍一看，似乎感觉老师私下都在偷偷摸摸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又感觉是某户显赫的家族在讨论防家贼一样，让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教师节，俨然成了“教”师节，“训”师节。

　　不可否认，确实有极少数不守规矩的老师做了有违道德范畴的事，但绝大多数老师都是尽心尽职，光明磊落的，哪个部门没有不光彩的人和事？用极少部分不好的事例在节日里来训诫绝大多数好人，到底合适吗？历来在中华民族的节日里，都昭示着荣耀、祝福、喜庆、欢乐，而唯有在教师节里，却满目的告诫和警示，这样的教师节，又有什么意思？

　　

　　二

　　这两天，一条《校外培训行政处罚条例》的法规横空出世，网络很多视频都在谈论学生补课的话题，评论区里更是争议如潮，虽褒贬皆俱，但看起来大部分都在拍手叫好，对补课或者补课老师的指责和谩骂不乏充斥其中，似乎“深受其害”，而终于等到了“正义”的到来。

　　我姑且不去评议教育部发布这个法规的意义，因为我如果表达自己的观点或许又会触碰到敏感词语，朋友圈定然发不出去。

　　我只想谈一下当今某些扭曲的人心，那是在我看过视频评论区里无数言论有感而发的，并不在于我是老师就有意去抨击别人，否则我完全可以保持沉默。

　　社会的贫富分化无疑造就了很多人的心里失衡，仇富的心态也变得越发显现。而老师，这个无论身处何地皆属中流的群体，似乎成了社会上某些人眼中的“上流”，有编制、有寒暑假、每天才几节课，在他们眼里显得“轻松”又“高薪”。而对于老师的辛劳和付出永远都是不闻不问；老师一天工作多少小时、批改多少作业、面对多少家长的问题需要解决他们浑然不知；老师疲惫的眼神和倦怠的身躯他们也视而不见。从根本上说，这个群体的人身上积累着指数级的戾气，他们残暴而失智，蛮横且不讲理，就喜欢在有编制但没有权利的人身上发泄不满和怒火。如果从心里上说，那就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教育部出台的这个法规正顺应了他们那种阴暗的心里，于是在键盘上大肆叫嚣或攻击，要么说取消教师寒暑假；要么说寒暑假停发工资；要么说老师每年补课的收入是工资的多少倍（我不知道他们的依据何来）。更有甚者，说老师课堂上故意不好好讲课，尽是为了私下给学生补课，真是让人滴笑皆非，他们可以漠视国家法律法规，可以用极少数不道德的个人行为肆意践踏老师的尊严，更可以罔顾事实，试问，老师在课堂上教不好学生有家长请他来补课吗？你这是侮辱老师的智商还是家长的智商呢？而他们却从来不正视自己的能力和曾经的荒废，难怪有老师愤慨的反讥道：“有本事你也来做老师，有本事你也让你的子女来做老师。”

　　家长，这个本是与学校共同努力为孩子发展的群体，不知何时也丧失了信仰，丢失了纯朴和善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总认为自己就是时代的宠儿，认为自己的孩子就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对教育指手画脚，对老师吹毛求疵。然而，他们对于教育的认知感又实在太低，他们不承认个体智力的差异，不相信努力上进的事实，看不得别人家孩子优秀，自己孩子落后便心生嫉念，他们并不是想办法让自己的孩子如何优秀，而是寻思如何把别人家的孩子拉下来。自然，取消课外培训的法规也就正合了他们之意，于是那部分人也加入社会大军群起罗列指责补课的各大罪行，然而却忘了，补课本是家长自身的要求，是家长拜求着老师自愿花钱去做的事，不过是这次也许可以让别人家的孩子不至于胜过自家。殊不知，社会并不缺乏优秀的家长，也不缺少懂事的孩童，任凭你心里有多黑暗，优秀者总是奋勇向前。

　　我们的教育主导部门，始终秉承着为社会服务，为家长服务。社会某些人有情绪，就得按照他们的要求出台政策，家长有什么不满，必须听从他们的召唤，这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但总觉得少了一根什么骨。

　　

　　三

　　“孔乙己文学”最近成了火药味十足的话题，里面满是“天之骄子”初入职场、万丈雄心碎作玻璃的清脆声响，满是无数梦想变成梦乡的苦涩无奈，更满是内心深处无法向父辈交代的尴尬迷茫。

　　然而，面对如此大的现实问题，又岂是一句“文凭是你下了不来的高台”便可以抚慰他们知识改变不了命运的伤痛？是一句“学历就是孔乙己脱不下的长衫”就可以排解他们面临人生囧途的忧愁？

　　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改革是必然的选择。不可否认，有些改革确实感天动地，就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实行的包产到户责任制，让广大百姓脱离了贫穷苦难。但有些改革又让百姓苦不堪言，而且还造成了难以言说的后果，比如当年的计划生育和今天居高不下的房价，人尽皆知。

　　如今又有一个巨大的“后遗症”横亘在社会面前，那就是无数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或者从事收入极低工作简单的工种，让他们徘徊也难以接受。“昔日龌蹉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曾经的满怀豪情，如今却梦断一纸文凭，那堪回首？无数人成了城市无处安放的灵魂。

　　造成这一局面的最大问题，有人归结于三年疫情，有人归怨于国际形势的压力。而在我看来，最大的原因在于这二十年来大学无止境的扩招，让无数大学无形中变成了商业的学府。

　　记得我初进江西师大的时候，学校有十三个院系，我清晰记得当时的介绍是有教工学生近三千人，江西师大是江西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四年制本科仅仅也不过三千学子。大概在1993年后，突然就有了自费生和额外的专业系，在我毕业以后第一次同学聚会，学校已经是上万人的规模了，到如今更是超过之前十倍大学生了。

　　而当年也是让人望尘莫及的专科院校，在大学无限制的扩招下便压力显现，在本科还是专科的选择下当然选择本科。但是专科院校又必须要生存下来，于是改头换面，要么把学校改名成高大上的什么什么学院，要么索性专生本，直接也变成本科院校。就比如我们市里当年的吉安师专，如今摇身一变，早就成了井冈山大学，高大上。至于那些中专师范院校，直接沦为了鸡肋，我有同学所在的中等院校，他告诉我招生的条件是越来越低，录取分数降低到让你瞠目结舌。还有那些“三闾大学”，“四闾中专”，更是在你高考中考成绩还没出来就把录取通知书寄到你家了。

　　国家提出来让全民受教育，提高整体民族素质的方针本没有错，但似乎却让学府嗅到了商业的味道，因为扩招可以收取更多的学费以及体现生活各方面的利润。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家为了减轻负担还是学校尝到了扩招的甜头，任由大学无止境的扩招，于是大学生就像滚雪球一般的越来越多。

　　当培养人才的大学成了商业基地，结果就是批量的“生产”，如今遍地的大学生都是有目共睹了。然而，社会能提供的就业岗位是有限的，价值的创造终究只能在工地工厂车间，办公室的工作充其量也就是分配价值，如何安放他们的去处就成了目前最大的问题，孔乙己文学便油然而生？

　　很多无法就业的大学生，又不得不选择读研究生或者博士，以此来提高自己的文凭以求争得一席之地，结果就是学士多如狗，硕士满街走，博士安可抖一抖，而社会的现状是僧多粥少，任何东西多了都是过剩。

　　说到这里，或许大家都觉得不足为奇，问题是读书把父母的积蓄耗尽了，这还是其次，关键是读硕读博把自己的青春都耗上了，你又如何让他们脱下长衫去俯身为工？当你觉得脱下长衫一辈子也赚不回读书的花费，一辈子都养不起父母买不起房娶不起妻的时候，又情何以堪？田晓霞和贺秀莲只是路遥笔下的理想式人物，现实中有不有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局面已经形成，那么国家刮骨疗伤，学子面对现实，那就是如今必须经历的阵痛。

　　

　　四

　　要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相信所有人都会认可，但如果说知识就可以让你生活得幸福快乐，那又未必。

　　在今天这个浮躁而又欲望的时代，一个人的幸福快乐要么来源于财务自由，要么来源于实现自己梦想的生活。而能实现财务自由的人可是凤毛麟角，能实现自己梦想的人更是寥落晨星。

　　当今，已经很少再有人拿什么有钱也不一定快乐幸福的话来安慰自己了，更多人是因为没钱而焦虑不安，苦不堪言。阿Q精神的时代早已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现实生活的对照和攀比。

　　对于想改变前途命运的绝大多数普通家庭的孩子，读书依旧是他们最有效的途径。然而，在拥有越来越多大学生、研究生甚至博士生的今天，内卷和压抑竟然又成了社会现象，越来越多的人觉得生活看不到希望，而且越来越不快乐，甚至很多人直接就躺平。

　　按理说，读书越多，越明事理，越懂得珍惜人生的幸福，而现实却相反。在我看来，如果单从人生的幸福快乐度而言，书读得多，未必都是一件好事。

　　读书，确能让人开阔眼界，让人认识世界的大舞台，但同时也让人产生对未来更大的期待和对命运更美好的安排，在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金钱往往就是主宰命运的方向盘，大家都在想赚更多的钱来证明自己的体面和骄傲。

　　然而，读书只是一块敲门砖，它只告诉了你有一条通往成功的路，却没有告诉你这条路该怎么走，尤其在大学生普及的今天，人人都在朝同一个目标前进，要到达成功的彼岸谈何容易？于是，在赚不到钱的现实中，失意的人越来越多，不快乐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多。

　　其实在如今吃饱穿暖并不是主要问题的年代，就算不能如愿成功生活也可以精彩，而所有的不快乐恰恰都源于读书让人不满于现状，却又无力改变现状的心里落差。

　　一百多年前，被困在咸亨酒店的孔乙己，就因为读了点书而自恃清高，他贫困潦倒，口袋里连一个铜板也没有，还高傲得不甘与“短衣帮”为伍，始终脱不下那身长衫，最后被人打折了腿，凄惨的死去。《平凡的世界》里有这么评价孙少平的一段话：谁要你读了这么多书，又知道双水村的外面还有个大世界，如果从小你就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你就会和众乡亲抱同一理想，经过几年的努力，像大哥一样娶个媳妇，生个胖儿子，加上你的体魄，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庄稼人。不幸的是，你知道得太多了，思考得太多了，因此才有了这不为人所理解的苦恼……

　　其实，孔乙己他是可以谋生的，他字写得好，可以帮别人抄书，但也许是看不起那几个微薄的收入，然后自暴自弃，最后沦落到小偷小摸，免不了被人打死。纵观今天的大学生，是不是多少有点孔乙己的影子？如果说找不到工作，那是因为有太多瞧不起的工作，或者看不起的薪酬。在人潮人涌的繁华都市，总是聚集着无数学子争夺岗位，结果是大家又都不得不接受廉价的现实，而在很多需要年轻人的流水线岗位，却门可罗雀，到最后只能是让没有学历的人去做，薪酬反而超过有学历的大学生。

　　这看似简单的逻辑背后，实则就产生了内卷与失衡，我常常看到网上有很多宣泄的话题：“我读了那么书，拿的工资却还比不上流水线的工人，意义何在？”“现在这一代大学生都是父母做农民工含辛茹苦供养出来的，但毕业后却发现自己赚的还不如父母”。“据外卖骑手注册平台统计，全国送外卖的博士生有700人，硕士研究生有6万人，本科生有17万人”。这种摆在面前的现实还能让读书人快乐起来吗？

　　花了那么多钱读书，最后还活成了狗。于是有人后悔，有人悲叹：如果没有读过书，我一定心甘情愿去工厂拧螺丝钉：早知道大学毕业去送外卖，还不如不读大学，至少可以多赚四年钱；我曾寒窗苦读，以为是天之骄子，有时却沦落到一文不值；揣着一纸文凭，以为是金字招牌，可工作的苦无处安放，生活的难接踵而至，入眼尽是不如意……

　　读书无用论似乎又卷土重来，是不是真的都书没用呢？显然又不是，在这一点上，《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不可说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读书时受尽了艰难困苦的折磨，毕业后又能忍辱负重，坦然面对生活的不平，他当不成老师，可以下煤矿，即使毁容了，也坚强不屈，最后活出了自我。

　　所以，我们的读书人哪，要想活得幸福快乐，关键在于认知，罗翔说：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鸿沟。如果一辈子都走不出认知的境界，真的还不如少读点书。

　　今天，我们面对教育，有着太多的困惑和不解，但对比以前，我们的教育发展很快，改革和发展都是面对问题的，我相信，教育始终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行，因为一对比，我们发现，教育的规模和质量，已经是今非昔比了，我们还能停留在困惑里，彷徨踯躅吗？

　　面对很多问题，不是反驳，而是改变解决，这才是发展的根本。我是老师，依然坚守并努力，为了教育，为了更加的未来，无可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