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人心魄的旅程（散文）

一

　　这是八月里明媚的一天，从拂晓起天色就清朗，朝霞在天际漫漶着柔和的光晕，把东方的天空晕染成一片淡紫玫红。鸟儿在绿树枝头啾啾地鸣叫着，似乎要将沉睡的人们从美梦中唤醒。

　　我和母亲早早就起床了，到楼下街角处的早餐店吃过早餐。从早餐店出来时，已近六点，天色变得越发清透明朗起来，天边如彩虹一样的霞光渐渐黯淡，笼罩在淡紫色云雾中的朝阳，正从薄薄的云层中沉静地浮出来，把万丈光芒和浓浓的暖意洒向人间。

　　我怀着激动而欣喜的心情，和母亲一起缓步来到街道的拐角处，打车前往鲅鱼圈的客运站，准备乘坐客车去往辽东地区的本溪水洞。

　　早就听说，位于太子湖畔的本溪水洞，是国家5A级风景名胜区，被誉为“北国一宝”。它举世无双，闻名遐迩，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世界最长的地下充水溶洞，拥有令世人瞩目的自然奇观，并被国家地理杂志评选为“中国最美六大旅游洞穴”之一。

　　我虽然以前曾游览过一些名胜古迹，但却从未观光过水洞的奇观，因而在内心深处对本溪水洞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想到母亲很少出远门，更没有机会去本溪水洞游览，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走起路来，明显不如前些年那么矫健、轻盈，变得越来越迟缓、笨重。不得不感叹，岁月不饶人。看着母亲一天一天在慢慢变老，一种由时光飞逝的无奈催生出的焦虑与不安，就像藤蔓一样，在我的心底不断地攀爬、滋长。与此同时，陪同母亲一起旅游的心愿，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

　　时隔六年，终于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内心既激动又兴奋。想着趁这次回国的短暂假期，尽可能陪同母亲多走几个地方，多看几处风景。希望在旅途中，和母亲一起度过一段快乐而美好的时光。因此，就有了这次期待已久的本溪水洞之行。

　　

　　二

　　从鲅鱼圈到本溪，大约有二百三十多公里的路程，路上用时将近三个多小时，当客车到达本溪客运站的时候，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了。待车停稳后，我站起身，扶着母亲，从车上慢慢走下来。下车后，母亲就不再需要我搀扶了，她说自己能走，仿佛在向我暗示她的身体还硬朗。趁着母亲走路还未蹒跚时，真应该陪母亲多去一些风景名胜区看看，希望母亲能一直这么健康下去，让我还来得及尽一份孝心。

　　正值三伏天气，太阳像一个巨大的正在喷吐烈焰的火炉，炙热地烘烤着大地。一出车门，立刻就感觉到一股滚滚的热浪汹涌地扑面而来。

　　下车后，停在客车附近的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就像涂了红色的磁铁一样，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也牵引着我的脚步，快速地朝着出租车的方向奔去。本来从客运站到本溪水洞，每半个小时就有一趟通行客车，但想尽快一睹水洞旷世奇观的迫切心情，也想尽可能乘坐来时的这辆客车返回，使我不容置疑地选择了乘坐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T恤，给人一种敦厚淳朴的感觉。一张黝黑的脸上刻着岁月的沧桑，浓眉下的那双眼睛虽然不大，但却透着几分善良。

　　我和母亲很快上了出租车，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车立刻就开动了起来。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车行驶到半路的时候，竟然堵车了。我感觉好像有数只蚂蚁在心中爬行，让我感到坐立不安，焦急难耐，但又万般无奈，只好耐心等待。多少人在堵车面前，哪怕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车龙兴叹。

　　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只见司机师傅满脸是汗，连后背的T恤都被汗水浸湿了。他不时抬起手，用身边的一条白色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珠。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他打开了话闸，和我闲聊起来。他说，本溪有很多风景名胜，何不在本溪住一宿呢？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先前他听到了我和客车司机的谈话，当我得知来时的客车是鲅鱼圈到本溪的唯一的一辆直达客车，我就请求客车司机为我们预留两个座位。让我没想到的是，客车司机让我们务必在下午一点半之前回到客运站。屈指算来，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了，从客运站到本溪水洞，不堵车的话，车程还要将近四十分钟呢，来回就要一个半小时，而乘坐游船游览水洞，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看来乘坐这辆客车返回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有时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当奇迹发生的时候，就成为可能。不尽力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我问他本溪有那些风景名胜，以便为自己找到一个能住一宿的理由。

　　他说，本溪有一个很小的洞中湖，驰名中外。

　　然而，他的这句话并未引起我丝毫的兴趣。心想，生长在海滨的我，对大海再熟悉不过了。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站在海边，眺望一望无垠的茫茫海面，那是何等壮阔的场景。长大以后，也去了很多地方，也曾见过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湖泊，其中不乏远近闻名的，比如属都湖、碧塔海、泸沽湖、洱海等，曾见过浩淼无边波澜壮阔的大海的人，又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湖泊而动容呢？

　　他见我不屑一顾的神情，就说，你可别小觑这个小小的湖泊。接下来就给我讲诉了关于这个湖泊的故事。

　　这个小小的湖，位于卧云山崖下，四周被群峰环绕，形状酷似犀牛角的酒杯，因而人们将其命名为“杯犀湖”，但有人感觉这个名字过于文雅，因而改为“本溪湖”。本溪这座城市继而因湖而命名，本溪也是中国唯一一个以湖命名的城市。本溪湖是一个洞中湖，面积还不到15平方米，湖水却格外清冽甘甜，别看面积小，却具备湖的所有特征，已经申请了世界吉尼斯纪录，成为世界上最小的湖。此外，湖边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有清朝的辽东处士高圣尧的亲笔题书。他的一番话，让我感慨万千，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湖，竟然还有这样深厚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底蕴。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永远不要从外在的表象，肤浅地去评价一个人或一处景致，而要认真而深入了解之后，再做出公正的评判。

　　

　　三

　　当司机师傅讲完本溪湖的有关历史和故事时，不再堵车了，车辆继续前行，看了看表，车大约堵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为了避免回来时再堵车，我问他是否还有别的路通往本溪水洞。司机说有一条绕远的山路，但从来不堵车，只是距离远一些。

　　我想起了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最好的路，未必是最近的路。”，于是，和司机商定，回来时，还坐他的车，回来时走那条绕远的环山路。

　　快到本溪水洞时，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远处群山连绵起伏，层峦叠嶂，缥缈的云雾宛若轻柔的白纱笼罩着青色的山峦。一条泛着银色波光的宽阔的河流，如碧玉带一样，蜿蜒在黛色群山的山脚下，并向远方奔流而去。秀美的山水如诗如画，令人心旷神怡。

　　司机师傅告诉我，这条如玉镜一样明澈的河流，是本溪的母亲河“太子河”，本溪水洞就位于太子河畔。

　　下车后，还未走到水洞口，就看到如织的游人，络绎不绝地朝洞口走去。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可以感受到人们对本溪水洞怀有的热烈激情。

　　和母亲一起走到洞口的售票处，买完票，沿着规定的路线，随着站排的队伍，向景区走去。

　　八月份，正赶上学生放暑假。这些游人中，大多数是带着孩子来旅游的。有父亲带着儿子的，有母亲领着女儿的，也有一家三口的，还有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或者中年的夫妻……

　　左右环顾一眼，像我这样陪着母亲来旅游的，还真少见。

　　不过，快到洞口的时候，还真碰到了一位。这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身材窈窕，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下忽闪着一双动人的大眼睛，端庄的仪容，娴雅的风姿，看着气度不凡。而站在她身边的老母亲却是另一番模样，看上去比我母亲的年龄稍微大一些，脸上沟壑纵横，尽显岁月的沧桑，弯曲的脊背，使这位老母亲看起来越发矮小。当这母女二人走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女儿率先和我们打招呼，她甜美的笑容，亲切的话语，就像春风一样令人舒爽怡人。她告诉我，她的母亲年龄大了，走路越来越吃力了，她想趁着母亲还能走，尽可能带着母亲多走几个地方。她的这番话，也说出了我的心愿，我们的交谈虽然只有几句话，但彼此已经心领神会。两位老母亲也开始交谈起来，仿佛亲姐妹一样亲切，我看着她们，感觉有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虽然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但那份真挚朴实的情感，却是那么动人。

　　

　　四

　　一个半月形的拱形洞口，像隧道洞口似的，赫然出现在如刀削一样的悬崖峭壁上，这就是本溪水洞的洞口。洞口上方刻有四个鲜红的大字：“本溪水洞”，是国务院前副总理薄一波的亲笔题书。鲜亮的红色大字，使得灰暗的岩壁和黑洞洞的洞口变得生动起来。

　　我让母亲站在水洞的洞门前，为母亲留下了一张珍贵的照片作为纪念。

　　走进水洞，顿觉凉风习习，感觉神清气爽。定睛一看，洞内别有洞天，豁然开朗。被称为“迎客厅”的能容纳千人的大厅，雄奇开阔，气势恢宏，仿佛一个港口的码头，在波光粼粼的宽阔水面上，停着几十艘游艇。

　　在水洞的右侧，有一条将近三百米的蟠龙形的汗洞。沿着幽深蜿蜒的曲径，随着人流走了一圈，在这个天然的洞穴中，不时看到洞顶、洞壁造型各异的钟乳石，以及古井、百步池等诸多自然奇观，还有展示远古生物的进化过程的恐龙等动物造型。行走中，还嗅到了一股丝丝缕缕的幽香，是从香脂壁散发出来的，不禁暗暗称奇。。

　　从码头登上一艘刚靠岸的游艇，坐下后才发现，坐在母亲身边的，是先前那对母女，两位老母亲紧靠着坐在一起，我和那位女子坐在两边。心想，一定是这位如天使般的女子特意做出这样的安排，让两位母亲坐在一起，心中不知不觉又泛起一丝感动的涟漪。

　　才坐下，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让我顿觉瑟瑟发抖。我赶快从包里取出一件厚衣服，为母亲披在身上。据说，水洞内的温度一年四季保持在十二摄氏度的恒温，身穿一袭薄薄连衣裙的我，哪能禁得住这样的寒凉，赶紧穿上一件厚衣服御寒。转头看看母亲，她正像小孩子一样，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环顾着水洞中的奇观胜景。

　　“钟乳奇峰景万千，轻舟碧水诗画间。钟秀只应仙界有，人间除此一洞天。”

　　在水洞中，当游艇沿着九曲回环的暗河逆流而上时，感觉仿佛走进了一个奇幻莫测、气象万千的仙界迷宫。形态各异的钟乳石、石笋、石幔、石柱、石花、石盾等诸多自然奇观，或垂挂于洞顶，或嵌与洞壁，或立于河畔，有的像寒光闪闪的利剑，有的若栩栩如生的动物，有的似活生生的人物……在色彩斑斓的霓虹灯映照下，越发显得光怪陆离，幽冥玄妙。

　　在游艇行进时，不时会遇到一簇簇倒挂在洞顶的如刀似剑若瀑的钟乳石，从头顶倏忽而过，看着令人称奇。还会看到一头庞然的玉象，站在岸边，把长长的鼻子伸进水中在喝水，样子憨态可掬，惟妙惟肖。不经意间一转头，蓦然发现，通身雪白、亭亭玉立的观音，正伫立在一座山坡上，身上闪烁着圣洁的光辉，她慈眉善目，以一颗慈悲的心怀，俯视着芸芸众生。还有一座高耸崔巍的斜塔，看起来比法国的埃菲尔斜塔倾斜度还大，还要雄奇壮观。那些悬挂在洞顶的石幔，经过绿色的灯光一照，就像绿色的帷幔，仿佛在随风飘动，给人一种迷离恍惚的梦幻之感。

　　最危险的一处，是被称为“剑门峡”的逼仄之地，洞顶处悬挂着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利剑，感觉离头顶是那么近，看着触目惊心，令人胆战心寒，只听母亲惊叫了一声：“艳，当心！别碰头！”母亲的关爱全融入到了这一声叮咛中了。这也是天下所有母亲的共性：在遇到危难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总是自己的儿女。

　　在这些诡异的奇观中，有一处景致最为奇绝，被称为“宝顶双钟”，是从洞顶垂下一根巨大的石钟乳，正对着长在洞底岩石上的一根石笋，它们默默无言，彼此深情守望了数百万年。如今，它们之间只有一厘米的距离。专家推测，再过一百多年，它们就会连接到一起，人们称之为“百年好合”，那将是多么动人心魄的美好画面啊，令人期待。只是，我们这些人恐怕没有机会一睹这一盛世奇观了，谁又能再活一百年呢？

　　这些物像，琳琅满目，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是大自然经过亿万年的岁月，精雕细琢而成的一个个精美的艺术杰作，它们无与伦比，举世无双，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些震撼心灵的自然奇观，是大自然以最柔软的水为刻刀，在坚硬的岩石上精心雕刻出来的，经过亿万年的岁月流转，展现了坚韧不拔的执着和信念，也诠释了“铁杵磨成针、水滴石穿”的深刻奥义。

　　据科学家预测，钟乳石每一百年才能增长六点五毫米，换句话说，一百年才能增长不到1厘米。在漫长的岁月面前，人生不过百年，是多么短暂啊！在这些亿万年锻造积淀的钟乳石、石笋、石柱面前，我们的心灵受到震撼的同时，也让我们懂得了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面对短暂的人生，庄子道出了“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的无奈；曹雪芹唱出“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末了”的悲歌；苏轼吟咏出“爱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哀叹。

　　然而，这些人在短暂的人生中，却创造了不朽的传奇。因为他们意识到了生命的短暂，更懂得如何实现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他们把所有的激情和精力倾注到了热爱的文学艺术创作中去，在有限的生命里绽放出了生命的华彩。才华横溢的苏轼，在诗词、绘画、书法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他更是为后人留下了无数的流传千古的诗词佳篇。曹雪芹的《红楼梦》，不仅是中国古典文学艺术集大成的巅峰之作，也是世界文化的艺术瑰宝，在文学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红学浪潮。而庄子的超然物外的思想境界，以及他的浪漫主义的文学风格，对后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些古人，是闪耀在中国文学殿堂的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光芒四射，熠熠生辉。

　　如何在短暂的人生中，活的更有意义，这些有所建树的先辈们为我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本溪水洞之行，不仅让我领略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自然奇观，让我感受到了一路的温暖和感动，让我和母亲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而幸福的时光，也让我懂得了敬畏自然，敬畏生命，珍惜生命的每一天。

　　通过此次旅行，我深刻地领悟到，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一滴精心雕琢的艺术杰作，最为震撼；在短暂的人生中，竭尽全力绽放出的生命华彩，最为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