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箱底（散文）

要过年了，我准备把房间的卫生彻底打扫一下，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光荣传统。距离春节还有一个礼拜，我就开始翻箱倒柜，犄角旮旯搞上卫生了。一天下来竟然没有干完，翻到陈年的旧物时，都得端详一会，想一会，每一个物件，都有故事。

　　第二天我又掀开床板，把下面的东西清理一下。我把两个结婚时买的红色人造革箱子搬了出来，拂去岁月的尘埃，打开箱子盖，准备筛选一下里面的物件。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当年我婚后攒起来的“好东西”，我的老箱底，算起来有四十多年的时间了，泛着陈年的气味。一样一样往下翻看：有织锦缎被面、有纯毛毛线、有各种颜色的毛料、有腈纶高领毛衣、有毛料西服，犄角里还有一卷粮票油票，我又使劲往下翻看，只见有两件“的确良”衬衫，一红一绿，领边和袖口都绣着玫瑰花，深情地望着我，仿佛在说，还记得我吗？怎么会忘记呢！我兴奋地拽出来那件红色的“的确良”衬衫穿在身上，已经瘦得系不上扣了。走到衣柜镜子前，前后照着，脑海里浮现出了婚礼的场景，一位新娘梳着高高的发髻，右鬓插着一朵粉色的玫瑰花，身上穿着红色的“的确良”衬衫，外面套着一身米色的毛料西服。站在新郎一侧，羞涩地微笑着。对，这个新娘就是我。这件衣服让我记忆犹新。

　　当年我下乡返城后，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介绍的对象也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双方家长见面后，定了日子准备结婚，我着手准备嫁妆。80年代初，国家改革开放才刚刚起步，依然在计划经济的环境下，市场物资匮乏，想买结婚穿的新衣，都不好买。

　　我当时特别想买一件红色绣花“的确良”衬衫，结婚穿上既时尚又喜庆。那时“的确良”刚刚兴起，几次去哈一百、秋林公司等商场都没有货。后来母亲又托到上海和广州出差的同事给我置办嫁妆，终于在广州给我买到了两件“的确良”衬衫，一红一绿，领子上都绣着本色小玫瑰花，我当时看到这两件衣服别提有多么喜欢了，这是我最好的嫁妆。

　　我是1981年结的婚，当时和公婆小姑妹共同居住在三十五米的烧火墙的房子里，我们住八米的小间。我结婚的嫁妆有两套被褥，两只红色人造革箱子，里面装了两套我结婚时穿的新衣，娘家还陪送了当时来讲是一个大件——蜜蜂牌缝纫机！新房的水泥地上刷的是红色油漆。找人打的家具，一张1.35米的双人床，一个三开门衣柜，一张写字台，再放上我带来的缝纫机，占满了整个房间。我非常喜欢梳妆台，可是即使有木料，也没有地方摆放了，心想这房间太小了。回娘家跟母亲说起房子太小之事。母亲说，闺女你结婚就有房子住，知足吧，有的人结婚，还住吊铺呢。我一想也是，我们同事结婚就住在婆家的小走廊里，早晨起来急忙得把床板收起来，否则家里人没法出屋。那时各家的住房都特别拥挤。

　　结婚一个礼拜后，我就把两件“的确良”衬衫清洗干净，收藏起来，除了逢年过节穿一天，平时上班都不舍得穿，属于好衣服。那个时候，女青年都不怎么化妆，只要能穿上一件漂亮的“的确良”衣裳，你就美得像一朵花似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曾经的好衣服“的确良”不时兴了，新颖时尚的衣料渐渐取代了“的确良”。我珍爱的红色绣花“的确良”衬衣，像旧年的档案封尘在了箱子底。

　　我又拿起那件高领腈纶毛衣瞧着，脸上流露出甜蜜的笑容。这件晴纶毛衣，是我和爱人处对象的时候，他给我买的生日礼物，穿了好多年。枣红色的毛线已经退了颜色，起了疙瘩，袖口也有了折痕，后来也不时兴了，可我还是舍不得扔掉，这是一件有纪念意义的毛衣，是我们爱情的见证，看到它，内心总是充满了甜蜜与温暖，那是爱人对我的深情与关爱。

　　拿起箱子角那卷粮票，有一两的，有半斤的，有本省的，也有全国粮票。那时候出门在外，离开粮票就吃不上饭。记得我和爱人处对象时，一次我们去在松花江游玩，租了一条小船，荡起双桨，说着情话，欣赏着两岸风光，浪漫惬意，一直玩到晚上才上岸，想去江畔餐厅吃饭，却发现没有带粮票。没有粮票，连一个面包都买不上，没办法，我俩只好饿着肚子，各自回家了。后来这件事也成了婚后的笑话，浪漫的情话，填不饱肚子。那时粮票是非常重要的，生活中必不可少，儿子上幼儿园得用粮票，爱人到北京上大学还需要全国粮票，朋友要是能送给我几斤粮票，那是非常感激的，属于好东西。

　　重新把粮票卷好，又放到箱子一角收藏，这卷粮票是凭票供应年代的历史见证。如今商店里的东西琳琅满目，想买什么东西，应有尽有，只需扫码支付，便捷方便。再想看见粮票只能到古玩市场去看了，或者在电影中方能见到。

　　看着满箱子的各样物件，诸多回忆涌上心头。

　　想起当年我婚后就喜欢攒箱底，就想攒钱，过日子精打细算。我把新婚的软缎背面，都拆了下来，把当时在哈尔滨非常出名的卧虎牌毛毯，都一起存放在红色人造革箱子里，想留着以后儿子结婚时再用。我还在银行办了一个零存整取的存折，每月存十元钱，攒到一定数量，就为家里添一个大件。还把孩子每年的独生子女费三十元钱，也都单独存起来，当时想，等到孩子长大也是一笔不小的存款。

　　过了几年，市面上有了黑白电视机，我和老伴商量，用攒的钱买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放到了写字台上，自己在窗外安装了天线，虽然信号不太好，但也感到特别的幸福，家里又多了一个大件！

　　此时的梦想就是以后能有个比较大的房子，儿子越来越大，不能总让他和我们睡在一个床上。

　　那时单位是福利分房，我家后来分到了一套住房，从原来的三十五米的火墙房变成四十八米的两屋一橱的暖气楼房。又过了几年，因我家是老少三辈，爱人工作又有突出贡献，单位又分给我家一套六十多平方米的三屋一厨。家里陆续添置了新大件——大头沉的彩色电视机，录放机和半自动洗衣机。仅仅几年的工夫，我的衣着，也有了新变化，各种款式的西装，裙装多了起来，颜色也变得多彩鲜艳了。我从穿毛衣毛裤，换上了绒衣绒裤，最后穿上羊绒衫，冬天穿上了貂绒大衣。幸福感油然而生。

　　到了2010年以后，市场上的商品已是极大地丰富，东西应有尽有，我的工资也多次上涨，此时我家已自己购买了百平方米的高层楼，退休后，还在海南买了住房，过上了候鸟生活。

　　儿子是2013年结婚，我的老箱底一样都没有用上，早都过时了。新买的楼房，铺上了实木地板，全新的现代化装修，购置了空调、双门冰箱、液晶彩电、全自动洗衣机、电脑、电磁炉、微波炉等生活日用品。新一代的家用电器，一应俱全，结婚就过上了现代化的幸福生活。

　　看着新房里的一切设施，再想想我结婚时的装备，真是天壤之别。我梦想中的幸福生活，一个个的实现了，而且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家的老物件，我的老箱底：录音机、照相机、缝纫机、软缎被面、毛料、毛线等等都过时了，它们变成了一个时代的标签，成了一个时代的历史见证。

　　这时儿子走进屋来，看我还在摆弄箱子里的各样衣物，不言不语，就说：“妈，又在回忆过去呢，又舍不得扔掉了，别总念旧了，您也要跟上时代的步伐，趁现在还有人收购，有利用价值，赶紧处理吧，否则还得雇人往垃圾站扔。”说完把我挑出的一些东西，都塞到一个大塑料袋子里，送到楼下。

　　是啊，新的东西不断涌现，旧的东西终究要被淘汰，这是社会发展的规律，也可以说是我们生活越来越富裕的一种证明。“的确良”衬衫、缝纫机、录音机，录放机就像一面面镜子，衬出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让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有深刻感悟。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老箱底不用再攒了，都过时了！

　　其实静下心来想想，所谓“过时”的东西，都是岁月光影里留下印记，就像这红色人造革箱子里的老物件，虽然已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但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珍贵的回忆，都有温暖的故事。它们就像海底的沉沙，当某一天的黄昏，被潮汐推上岸边，被重新拾起翻看，依然充满喜爱。我触摸这些衣物，就像翻看一本有温度的书，里面有爱的故事，有家的故事，有亲情的故事，重读依然喜欢。

　　我把一些值得我留念的衣物重新整理好放入箱子中，放到床下，合上床板。我想，等到儿子中年以后，再看到这些东西时，一定会有更深切的感悟，更爱这个家，爱这个国。

　　走到窗前，天空晴朗，阳光照在雪地上发出耀眼的光芒。街上的人们大包小裹，购置年货，春节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