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活着（散文）

我在不久前写了一篇短文《活着》，文中说过这样一段话：背负着命运的诅咒，你只能佝偻着身躯，为活着而活着。

　　这几天，我想起了我的同事L。他是湖北人，部队复员后到的我局，待人热情，办事殷勤。他年龄小我一轮，他叫我“老哥”。

　　前年，Q局长因贪腐落马不久，我们局的原办公室主任L也被刑拘了，时至今日，具体判没判，我并不知道。没有他的消息。当时，局长被抓，风言：我局谁谁被请去“喝茶”了，谁谁被拘了。传的，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的。一时间人心惶惶。因为，我知道，改革开放以来，官场和商场交织在一起，掌权者，许多人屁股并不干净，我局也不例外。我已退休多年，并不打听局里的事，但，局里的事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

　　L是在一个分局局长位子上，因经济问题被查的。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是在Q局长的案子吃了瓜落，被牵扯进去的。我知道，他，没少为Q局长跑腿办事。据官方通报，L，任某分局局长兼某集团董事长期间，私设“小金库”，涉及金额25万余元，及，其他的“严重”违纪违法问题。2023年11月，L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被移送监察机关。

　　他坐办公室主任这个位子多年了，伺候过几任的局长。在领导面前，他身为正处，但猥琐发育的让人嗤鼻。比方说，你看过清宫剧，那里面的大太监在皇上面前的奴颜卑膝，毕恭毕敬，L就是那样。

　　其实，我很理解，你不这样，又能怎样？我们都是上级也都是下属，对上一层领导人格的敬重，在工作上的服从上级，是必须的。但，如果，你想“进步”，想升官，想活得更好……况且，大家都懂的，机关办公室这样的部门，除了日常的筹办会议、起草文件、管理档案、发放福利和采买办公用品之外，相当于领导的私房，办公室主任就相当于“大管家”，说白了，就是领导的跟班。如影随形，比如，领导外出应酬，你得陪酒和买单……当然，在这样的部门里，领导也会高看你一眼，视你为“自己人”。为领导服务，就看你有没有眼色。这样，难免会为领导办些，领导想干又不能出面的，“私”活、“隐”活、“不黑不白”的活。“伴君如伴虎，跟庄如跟狼”嘛。可话又说回来了，领导吃肉，你也能喝上肉汤。L当上了分局一把手。

　　人身依附，这就是命，你无法改变，无可奈何。其实，L这人，我和他在政府共事多年，他活泛，很会来事，我还蛮喜欢他。

　　万事皆江湖。想想，其实，L，他就是一个大“局”里的一个“小人物”。

　　我喜欢唐朝诗人王维，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诗的清冷空寂，印象中，他就是个沉默的人。王维出身世家望族，河东王氏。王维因精通音乐，开元九年（721年），中进士，任太乐丞，负责音乐、舞蹈等教习，以供朝廷祭祀宴享之用。然而供职仅数月，就因属下伶人私下里舞黄狮子而被人告发，王维被贬为济州司仓参军，地方上的一个小头目，看管仓库的。黄狮子舞是专供皇帝享用的，故，伶人私舞为大不敬，累及王维。其实，他也就是一个伺候皇帝的，在达官贵人眼里，就是一个戏子。后遭安史之乱，因“任伪职”而被朝廷投入死牢……战乱中，他没能逃出长安城，被叛军虏获。安禄山爱其才，让王维为自己“乐（yuè）”，也是想撑个门面，王维不得已……后来，安史之乱被朝廷平定，赖于王维的弟弟王缙，上奏朝廷，不要了自己的功劳和官职为哥哥赎罪，更是因王维曾在“伪朝”的狱中写的一首诗，诗中一句“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唐肃宗读到了……王维自己救了自己，捡了一条命。

　　王维的一生，从花马游街到隐于终南，才华寂寥，命运多舛，总让人叹息。

　　他写《秋夜独坐》：“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多此类禅房听钟坐山望月的诗。因其诗中有些禅意，人们称王维是“诗佛”……我却想，隐居南山修道参禅，这绝不是他的初心，更不是他的本意。不去“隐”，不去“禅”，不去写他的“灯下草虫鸣”，他又能怎样呢？

　　我们都是一粒随风而起，随风而落的沙。包括王维。

　　不是性格决定命运，而是存在决定命运。

　　刚要退休，锒铛入狱。当年有多风光，今天就有多狼狈。天都塌了，我想，L，他一定后悔死了，怕是想死的心都有。对他，我并不是同情，只是劝劝。我只想说，于L而言，于王维而言，于我而言，“命运之火，焚尽过往云烟，照亮前行之路，让人在灰烬中寻觅新生的绿意。”

　　活着。活好自己吧。活着，法律之下，道德之上。

　　

　　

　　2025。02。26。浐灞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