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军营已四十余载,每逢“八一”建军节,往昔军旅岁月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段激情燃烧的青春时光,至今仍熠熠生辉。而在雪域高原尼洋河畔度过的日子,更是成为我心中难以磨灭的深刻记忆。
新兵进藏
1969年春,国际形势波谲云诡。彼时,美苏争霸愈演愈烈,双方大肆扩充核武库,疯狂开展军备竞赛,使得世界局势动荡不安。同年2月,我与武功籍的200名战友响应国家号召,应征入伍,随后在四川新津县开启了为期3个月的新兵训练之旅。
3月,苏军悍然入侵我国珍宝岛,我英勇的边防部队被迫奋起自卫还击,全国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与此同时,印度军队也在中印边界频繁制造摩擦,致使边境局势陡然紧张起来。由于局势突变,原计划中我部52师与内地149师的对调安排不得不取消。新兵集训临近尾声时,上级下达紧急命令,要求新兵即刻奔赴西藏边防,执行执勤任务。
三个月的新兵集训,如同一座熔炉,将我们这些地方青年锻造成合格的军人。当得知即将踏上西藏高原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满是忐忑。既担忧自己难以承受高原恶劣环境的严峻考验,又对进军西藏、保家卫国的使命充满了无限向往。
5月10日,全体新兵怀揣着豪情壮志,踏上了奔赴西藏的征程。我们新兵团的新兵们,乘坐汽车20团的军车,几十辆大卡车一字排开,每辆车搭载着三十多人。车厢两侧各坐七八人,中间则是背包相对,又坐七八人。天刚破晓,部队便从新津县驻地出发,告别了美丽富饶的天府之国,一路向西,途径雅安市、天全县,而后勇攀海拔5150米的二郎山。翻过二郎山后,便进入了山高谷深的泸定县。
进藏之路,艰险异常。道路大多是土路与石子路,坑洼不平,车辆驶过,尘土漫天飞扬。每次下车休息时,大家都灰头土脸,活像从土里钻出来的“土行孙”,唯有两只眼睛还能转动。道路不仅狭窄崎岖,而且盘旋曲折,坡度颇大,部分路段仅容一车通行。路边便是悬崖峭壁,侧目望去,令人头皮发麻。在经过一些盘山公路时,车辆紧贴山体行驶,外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山谷,稍有不慎,便可能坠入万丈深渊,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在泸定,我们怀着崇敬之情瞻仰了“红军飞夺泸定铁索桥”旧址。踏上泸定桥,重走红军当年的英勇之路,心中满是对革命先辈的敬仰。随后,我们继续驱车前行,抵达了青藏高原与云贵高原的过渡地带——康定县。
5月的高原,依旧寒风凛冽,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映入眼帘。考虑到新兵初次进藏可能难以适应,新兵营特意安排每日行程仅一百多公里,夜晚便住宿在沿途兵站。兵站的设施极为简陋,睡的是硬板床,铺的是自带的被褥和皮大衣。食物多以压缩饼干、罐头等干粮为主,新鲜蔬菜极为稀缺,再加上高原反应,吃起来味同嚼蜡,实在难以适应。
此后,我们越过川藏线上蜿蜒曲折的康巴第一关隘——海拔4299米的折多山,穿越广阔无垠的草原与连绵的雪山,顺利抵达理塘。一路上,车辆持续颠簸,高寒缺氧的环境时刻考验着我们的意志。随着海拔不断攀升,空气愈发稀薄,许多新兵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头痛欲裂、呼吸困难、心跳加快、恶心呕吐等症状十分普遍。在翻越山口时,有的战友痛苦不堪,随队军医只能赶忙为其吸氧,以缓解症状。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我们常常被颠得东倒西歪,浑身骨头仿佛散了架一般,却只能凭借顽强的毅力咬牙坚持。我也未能幸免,高山反应不时袭来,头晕胸闷,食欲不振,整个人昏昏沉沉,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至今都难以想象当时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在理塘兵站稍作休息后,我们继续踏上征程,翻越5000多米的海子山,抵达巴塘。接着,穿过四川与西藏交界的金沙江大桥,越过澜沧江,正式踏入西藏境内的芒康。第二天,从芒康出发,翻过海拔4100米、道路险峻的觉巴山,抵达邦达镇。随后继续前行,经过怒江“72拐”,越过“老虎嘴”,最终到达湖水清澈、雪山环绕的然乌。
沿途荒无人烟,车行十多公里都难见一个人影。偶尔能碰到少数藏族同胞,这些翻身解放的穷苦奴隶,对“金珠玛米”(解放军)格外热情。一看到军车,便会露出真诚的笑容,热情地向我们招手致意。
在然乌兵站休息后,我们又途经扎木、林芝,历经18天的长途跋涉,于5月27日,终于抵达了老部队52师155团团部——果园新村。
此时,团里大部分战友正在中印边境乃堆拉山口守卫边防。我与通讯员张侠等8人被分配到155团通信连,准备前往师部参加报务集训;小乡党王学东则跟随担任管理股长的新兵连庄永清连长,去了管理股。其他新兵战友们则继续前行,他们还需经过拉萨、日喀则、江孜等地,大约十多天后才能抵达亚东山口——155团的边防执勤地点。
从一马平川的成都盆地,骤然来到这荒无人烟、条件艰苦的雪域高原,进藏行程充满了艰辛与挑战。然而,正是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铸就了我们钢铁般的意志和坚韧不拔的毅力。
初上高原
果园新村作为团部的留守处,仅有几十名留守人员以及部分随军家属。我们在管理股停留了两周时间,主要进行劈柴、种菜、整理环境卫生等适应性劳动,当然,出操和队列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
来到团部的第一个夜晚,窗外风声呼啸,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我难以入眠。我在心中不断自问:你能坚持下去吗?在这难熬的时刻,想家的念头愈发强烈。但我深知,作为一名军人,必须克服重重困难。生活中虽然缺氧,但心中绝不能缺少精神!未来的路还很漫长,趁着年轻,一定要努力拼搏,绝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
初上高原,缺氧的环境让原本简单的活动变得异常艰难。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包上,累得人气喘吁吁。此时,出操和参加劳动,无疑是在极限环境中接受生理与心理的双重考验。我暗自思忖,只有历经坎坷与磨砺,才能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无论环境多么恶劣,都要坚守到底,一定要在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赢得胜利。
在高原,我身着皮大衣,凌晨两点第一次站在执勤的哨位上。这里没有城市的灯火辉煌,也没有乡村的热闹喧嚣,唯有手中紧握的钢枪和头顶璀璨的星空相伴。四周寂静得可怕,突然,一个庞然大物缓缓走来,我顿时紧张起来,迅速打开枪机保险,大声询问口令。听到回应后,才发现原来是一头偷跑出来的牦牛,它慢悠悠地离去,虚惊一场后,我不禁偷偷笑了起来。在雪山之巅为祖国站岗,环境固然艰苦,但内心的自豪感却油然而生。
在果园新村管理股的半个月里,好在自己年轻气盛,一次次咬牙坚持,终于逐渐适应了高原气候,成功赢得了在雪域高原的第一场胜利。
报务集训
由于部队担负边防执勤任务,高度分散且交通不便,通信工作便显得尤为重要。在步兵团通信连中,无线电通信兵相较于徒步通信兵和有线通信兵,在当时被认为是颇具技术含量的兵种。作为一名报务员,不仅要在政治上绝对可靠,对党和国家无限忠诚,在军事上更要技术过硬,务必确保首长的指示和命令能够及时上传下达,畅通无阻。可以说,报务员就是首长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因此,部队首长一直以来都对电台工作以及报务人员高度重视。此时,部队从新兵中挑选了一批文化程度较高、在新兵集训期间表现优异的人员,进行无线电报务培训。我与乡党杨孝峰,上海的张彦林,甘肃的王辉堂、刘文汉,四川的张侠、侯平香等8人有幸被抽调到报训队。能够来到报务集训队,成为全团为数不多的无线电通信兵,大家都觉得自己成了“军中骄子”,内心十分兴奋。
6月中旬,团部派汽车将我们送到西藏林芝八一新村——52师师部报务集训队,参加为期半年的训练。当时,报训队队长是黄文光(四川仁寿人),教员有陈登海(陕北人)和雷教员。报训队共设有四个班,各团和师无线连分别为一个班。我和杨孝峰被分到报务二班,班长是师部无线电连1968年入伍的老兵、陕西汉中的邹兴平。
经过政治教育和动员后,我们正式投入到神秘而光荣的业务训练学习中。无线电报务集训主要涵盖三大技术:其一为收报技术,要求将对方发来的电码准确无误地抄写下来,不仅书写速度要快,而且要保证准确,同时还需具备一定的抗干扰能力;其二是发报技术,发出的电码必须清晰准确、间隔均匀、快慢自如,不能拖泥带水;其三是勤务通报技术,需要将100多个勤务用语背得滚瓜烂熟,牢记于心,并能融会贯通,熟练地与对方用电码进行通信交流。
在报训队里,我们从削铅笔、敲电键、背用语等基础环节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扎实学习。每天都勤学苦练,坚持不懈。每一位新报务员刚走进报训队时,首先要牢记10个阿拉伯数字和26个英文字母的摩尔斯电码。只有熟练掌握了摩尔斯电码,打好这个基础,才能顺利走上电台值勤岗位。一个合格的报务员必须从难从严,科学训练。班里的张侠战友聪明伶俐、悟性极高,头脑反应敏捷,在学员中表现十分突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的收发报技术突飞猛进,为我们树立了良好的榜样。我在训练中也不甘落后,拼命追赶,收发报技术取得了显著进步。
林芝地区海拔3600多米,素有“西藏的小江南”之称。但在当时,这里仅仅是一个小镇,显得格外荒凉,甚至比不上内地的一个小乡镇。这里仅有一家小商店、一个邮电所,还有一家企业——林芝毛纺厂。师部北部似乎还有一个小型发电站、一个火柴厂,115医院也坐落于林芝地区。当时,我们52师师部设在这里,算是当地最大的单位,人称八一新村。这里驻扎着师部的司、政、后机关,通讯营、防化营、工兵营,汽车连和师医院等。在八一新村里,有一个小小的照相馆和军人服务社。我在八一新村仅仅待了5个月,期间只买了几块肥皂和两支牙膏,还与战友在军人照相馆合了一张影。那时,既没有互联网、移动通信和手机,也没有广播电视,更看不到电影戏曲节目,就连电话都十分罕见。新兵们信件较多,与家里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写家信。当时军人邮信免费,只需在信封上加盖一个邮戳便可寄走。记得我给家里寄过几封信,往往要两三个月后才能收到回信。
这里虽然空气稀薄,但日照时间长,土地肥沃,适宜庄稼和蔬菜生长。师部和各团都开垦了自己的土地,种上青稞大麦,用作牲口和喂猪的饲料。报训队和无线电连也有自己的小菜地,这里的黄瓜、四季豆长得比内地的更为茁壮,一个普通的莲花白菜都有十几二十斤重,大一点的甚至能承受一个人站立。漫山遍野都是毛桃树,九月份毛桃成熟之际,每逢星期天,各班总会派出两人,摘上满满几挎包毛桃,供战友们尽情享用。
时光荏苒,那段在林芝的军旅岁月已过去数十载,却始终在记忆中清晰如昨。半年的时光,于人生不过白驹过隙,于我却是一段浸透汗水与泪水、交织着青春热血与生命洗礼的珍贵历程。在西藏高原的寒风里,我们曾深入深山伐木,于尼洋河畔抢险,也经历了痛失战友的锥心之痛,这些岁月的烙印,早已深深融入灵魂,成为永不褪色的记忆。
伐木之殇
初到高原两旬,一项艰巨的任务便摆在面前——伐木。彼时的西藏缺乏煤炭资源,地处原始森林边缘的驻地,唯有依赖木材取暖炊事。冬季大雪封山,伐木只能在夏季进行,为全年储备薪火。晨曦微露,我们便在队长的带领下整装出发。两辆满载工具的卡车碾过蜿蜒山路,龙锯、斧头、钢钎在车厢里碰撞出清越的声响。七月的内地酷热难耐,而高原之上仍是冷风飕飕。当卡车驶入依山傍水的公路,左侧尼洋河奔腾的浪花便映入眼帘,清澈的河水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两岸绿树成荫,风景如画。二十公里的路程,在急切的心情中显得格外短暂,不到一小时,我们已踏上了通往原始森林的简易公路。
踏入原始森林的那一刻,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毛头鞋踩在冻土上发出“咯吱”声,黄军装的身影在密林中蜿蜒前行,每一步都充满力量,在松软的腐叶层上留下深深的足迹。这里的松树高大挺拔,二十多米的树身直插云霄,直径七八十公分的只能算中等,更有甚者超过一米五,枝桠交错,遮天蔽日,林下阴暗潮湿,偶有几声鸟鸣,更衬得森林寂静幽深。
黄队长是1958年入伍的老兵,参加过平叛、剿匪和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伐木经验丰富。班长邹兴平虽刚过弱冠之年,却在工作中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任务分配得井井有条。我们班的任务是伐树,班长挑选了几棵直径八十公分左右的松树,讲解着伐木技巧:先在预定方向锯出深口,用斧头砍出斜口,让树木按计划倒下,再截成三四米的短节,顺坡推下,最后装车运回。拉龙锯是极耗体力的活儿,两人一组,面对面拉锯。起初还觉轻松,随着时间推移,高原稀薄的空气让人愈发吃力,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汗水顺着额头滴落,打湿了衣襟。但没人喊累,看到别人锯倒树木,大家都铆足了劲,号子声在森林中回荡,干劲十足。或许正是这样的环境,铸就了高原兵坚韧不拔的精神。
雪域高原的军中骄子(散文) ————回忆录:奋进不屈在军旅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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