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红色面包车(散文)

　　浏览网页，忽然看到本地新闻：中志协玉田绿城救援队指挥部成立了。几十位排列整齐的小伙子穿红制服笔直地站立着，意气风发的眼神亮得能照见人。能够加入更有影响力的群体，是救援事业发展中的一座里程碑，可喜可贺。我盯着画面，突然想起几年前那辆冲进雨幕的红面包车——要不是当年那场大雨，我还真不知道，身边这群“闲事佬”，到底有多靠谱。

　　那年夏天，刚刚拿到驾照，我兴趣正浓。总惦记着找机会显摆车技。那天天阴得厉害，我偏不信邪，一脚油门就往城外的山上跑。刚刚爬到山顶还没喘口气，突然几滴雨点砸脑门上了。我赶紧慌里慌张往山下冲，心里直骂自己：“叫你嘚瑟！”到了停车的地方，更加气急败坏——平日倍加呵护的爱车右前方轮胎无力地瘫在碎石路上，气息全无。离家其实只有五六里路，平时根本不算什么，但今天不行。心里越急，越想不到找哪位朋友帮忙，又想干脆强行把车开回去，但望着山路上交错的碎石，又怕报废整条轮胎。荒山野岭，怎么办呢？

　　雨点迅速密集起来，敲打车窗的声音响成一片，挡风玻璃外白茫茫一片，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停下来，积水渐渐顺着车辙汇成小溪向下流淌。我心情沮丧地坐在车里，除了抱怨自己，只能胡乱地拨弄手机消耗时间。忽然翻到一条消息：是绿城救援队帮忙在山中搜寻走失老人的事迹。这是一支由各行各业爱心人士组成的民间志愿服务队，成立于2017年，队员们来自不同地方的各行各业，却因为一个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我曾经敬佩他们的义务奉献，但对他们能够抽出大把时间去帮助他人仍然半信半疑。可是这次，只能试试看了。

　　我按着着新闻里的电话拨了过去，终于通了，可我却语无伦次。“您慢慢说，别急！”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听得我心里一热。耐心听完我的困境后，他让我别慌，安心等待，他们会尽快联系离我最近的救援师傅。外面的雨变得不紧不慢，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完全不顾我焦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眼巴巴地望着路口，满心期盼能出现救星。甚至想着，即便对方索要报酬，我也心甘情愿，毕竟在这孤立无援的时刻，有人肯施以援手已是莫大的幸运。

　　过了十几分钟，电话终于又响了。“您具体在哪个方位？我们快到了！”我趴在车窗上使劲儿张望，瞧见一辆红色面包车正冲破雨幕顺着山路径直来到我的车旁停了下来。来了！我急忙下车，笑脸相迎。车门一开，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跳下来，连雨衣都没穿，裤腿早被泥水溅得湿透。他们麻利地查看了我那受伤的轮胎，“大哥，你别着急，很快就好！”可是刚刚掏出千斤顶支起车身，就皱起了眉头——这螺丝是少见的型号，他们带的工具根本使不上。我心瞬间凉了半截，没想到他俩摆摆手说：“没事儿，我们回去拿！”

　　看着面包车消失在雨雾里，我心里越来越发怵：万一他们嫌麻烦不来了？万一狮子大开口要高价？正在胡思乱想，那熟悉的车灯闪现在雨幕中，他们又回来了！这次俩人怀里多抱了个大个的工具箱，其中高个的小伙子冲同伴喊道：“强子，你先把伞撑开，我把工具摆开！”叫强子的小伙一边应着，一边撑开伞，往同伴头顶偏了偏。高个小伙蹲进泥水里，扳手刚碰到螺丝就喊：“强子，帮我照照，这螺纹有点看不清！”强子立刻把手机电筒打开，身子往前探着：“角度够不？要不我给你扶着点？”

　　雨斜着往伞里灌，很快就把他们后背浇了个透。泥水顺着裤腿往下淌。强子看高个小伙后背都湿透了，忍不住说：“哥，咱俩换着来，你歇会儿！”

　　高个小伙却头也不抬，手上的扳手拧得咔咔响。强子举伞的胳膊都有些发抖。“好了！”十几分钟后，高个小伙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两排大白牙。强子凑过去检查备胎，嘴里念叨：“得亏咱俩跑这一趟，不然这位大哥今晚可就遭难了。”

　　他们额头上的汗水与雨水交织，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我心中满是感动。望着他们沾满污泥的双手，我一时竟不知如何表达谢意。直到他们收拾好工具，回头冲我真诚地一笑，留下一句“以后有困难随时联系”，便发动了车子。

　　红色面包车渐渐消失在雨幕中，我才如梦初醒，手不知什么时候插在兜里，攥着已经准备好的一叠纸钞。他们来去匆匆，我竟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甚至都没记住他们的面容，也忘了提及报酬，平日那么喜欢展示朋友圈，这次却没来得及拍下他们的身影……

　　一晃十年过去，毕竟同在一个县城，常常在街头或长长短短的新闻里看见绿城救援队的身影，他们既远赴河南、安徽、涿州抗洪抢险，又走遍家乡参与志愿服务——抗洪救灾时，他们背着老人蹚过齐腰深的洪水；防火巡查时，踩着露水在山林里一守就是整夜；防汛演练时，他们无论男女队员一齐上阵；为了找到走失老人，他们能翻遍几个乡镇的监控录像……人们也许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却熟识他们的身影，各类宣传表彰不计其数。

　　但心头的遗憾一直未解。当时匆忙，这么多年，竟然没记住当初两个人的面孔。与绿城救援队早已熟悉，曾在闲聊时谈起这事，寻找是谁当初与自己结下缘分，我要当面致谢。他们笑而不语，叫“强子”的有好几个，都推说记不清这事了。

　　无论他们是否故意谦虚，还是真的不记得了，我对他们只有崇敬。毕竟，这样的好事，他们已经做过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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