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卑的橡树（散文）

三月的长春，漫天飞扬的雪花刚刚离去，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接踵而来，蛰伏了一冬的小草，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尖尖的嫩芽，去品尝这春天里的第一滴甘露。伴随着阵阵柔风细雨，柳丝开始由黄变绿，墨绿的松枝上已经吐出了新的嫩芽，桃杏的花蕾也在一天天的长大，一幅春天的画卷正在北国大地上徐徐展开。这是一个萌动的季节，这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季节，所有的树木都从冬眠中醒来，它们或快速的开花或快速的发芽，把积蓄了一冬的能量要在春天里尽情的释放。但是有一种树却特性独立，不知是反映迟钝还是留恋秋天，它的枝头上不仅没有一点绿芽，而且挂了一冬的棕色干叶依旧迎风招展，簌簌作响，它就是橡树。

　　橡树是生长在北方的特有树种又叫柞树，它的学名叫蒙古栎。在中国它主要分布在华北、东北、西北的丘陵地区，是北方地区的主要原生树种。橡树树皮粗糙、木质坚韧而且寿命长，成年的柞树可高大三十米余米。夏日里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浓荫蔽日，树底下除了稀疏的野草再没有任何灌木生长，它的树冠有多大领地就有多大。我之所以对橡树感兴趣是缘于我的童年。在我的故乡橡树可以说是最普遍的树种，一簇簇桦树，一片片橡树布满了山坡。尤其是秋日里，金黄的橡树叶与火红的枫叶交相辉映，把群山染得色彩斑斓，蔚为壮观。这时进入山里，你可以看到圆圆的橡果洒满了一地，偶尔还能碰到小松鼠口含橡果快速的奔跑。童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橡树就像芯片里的一个数据，安静的储存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被尘封了起来。去年秋天在公园里散步，偶然看到一只小松鼠爬上了橡树，相似的一幕瞬间激活了几十年的尘封记忆。在这个公园里散步了多年，在橡树前面不知走过了多少遍，始终没有引起我太多的关注。或许是橡树太普通了，无论春、夏、秋、冬它都不是这个公园里的主角，更谈不上是耀眼的明星。春天，就在杏花盛开，樱花飘落的时候，她的嫩芽才刚刚绽放，人们在垂柳下杏花旁纷纷驻足留影，它就像一个傻大个呆呆的杵在那里无人问津。夏天，粉红色的莲花，白色的茱萸花又成了公园里的新宠，这时一身绿色着装的它与同类别无两样。秋天，火红的枫叶，金黄的桦叶是这公园里当仁不让的主角，颜色稍微暗淡的它只能甘当配角。既使是到了冬天，红瑞木的红色枝条，接骨木的红色果实，就开始在这白雪覆盖的公园里尽展其艳丽的风采，满树枯叶的它也只能望之轻叹。这个公园里的橡树就像左拉笔下的陪衬人一样，它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衬托别人的美丽而存在。看到此情此景，无奈的橡树，只好倔强的把一身浅棕色的树叶，从秋天穿到春天以显示它的存在。

　　橡树果真是这样默默无闻吗？带着这一疑问，我开始在网上搜索，历代文人描写梅、竹、松、柳的文章和诗歌可以说不胜枚举，就连最普通的白杨也有矛盾的《白杨礼赞》上了中学生课本，而橡树则很少有名人垂青和光顾，更难得见到一点笔墨。在现代诗歌里，只找到了一篇赞美橡树的诗歌是舒婷的《致橡树》。在这首诗歌里除了标题有橡树之外，剩下的都是它的影子。查阅古诗词寻觅它的踪迹，只在张籍的诗里找到了这么一句，岁暮锄犁旁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收获。对此，我放弃了在文学领域寻找橡树的踪迹，转而在实用上搜索橡树的用途。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关于橡树的知识已经超过了万条。在人们眼中默默无闻的橡树，简直是一个天然的小宝库，在大自然中，能够与之比拟的树木真是少之又少。

　　橡木。橡木木质的特性，除了具备普通木材的共有特性之外，它的一个突出特质就是坚韧耐腐。直到清朝末期，北方的游牧民族始终把它视为制作弓箭的理想材料，因为这种强弓利箭，能使他们在猎场或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除了制作弓箭，日常的用途就是用它来做锄、稿、刨的把柄，冬天用它来制作滑雪板和雪地爬犁，同时它也是制作各种农用器具的首选材料。今天的人们已经不再需要弓箭，更不需要木质工器具了，而是利用它的坚硬和纹理来制作中高档家具。据说一组好的橡木家具以万元起点来计算。第一个发现使用橡木桶储存葡萄酒，能够提高葡萄酒品质的是早期英国人。他们发现用橡木桶储存葡萄酒，可快速催酒成熟，短时间内使酒变得更加香醇，更接近琥珀色，于是橡木桶贮酒便产生了，并且这一传统工艺一直延续到今天。前几年，我参观了本省通化的一家葡萄酒厂，酒厂位于一座山脚之下。在参观完整个酒厂生产流程之后，又参观了它的贮酒窖。在地下贮酒窖里，成排的圆木桶整齐的堆放在地窖两边，桶上标有生产日期和酒的种类。听工作人员介绍这些酒桶都是用本地橡树制做的，只有经过这样酒桶发酵出来的酒，味道才最为醇正。或许，我们绝大多数人对橡木不是很熟悉，但是喝的葡萄酒绝大多数都是从橡木桶中流出来的。

　　橡果。居住在南方的人们或许不知道橡果模样，在北方却很常见，尤其是山里的人们，见了它就像看见核桃一样熟悉。这种果实像小红枣一样呈圆柱形，木质外壳为棕色带有光泽，每颗果实的底部都带有一个圆形小托盘。小托盘未落地之前呈绿色，托盘外侧有些凸起的小疙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如工艺品一般精致。人们大都不会在意果实外壳如何精致，而是更关注它的果肉如何。它的果肉我品尝过有些苦涩。记得是上学的时候，与小伙伴一起上山采野果，其中一个说，这橡果也能吃就是味道不好。以前我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果实，听同伴说能吃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在山坡上捡到了一颗橡果，随即像松鼠一样用牙齿咬开坚硬的外壳。掉入嘴里的果肉除了微苦和发涩之外没有任何一点甜香味道，为此毫不犹豫的马上把它从口中吐出，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品尝橡果。尽管橡果不好吃，但是关于它的传说却是听了许多。如困难时期在粮食不足的时候，人们会到山上捡拾橡果，回来磨成粉面做成窝头充饥。更有伪满时期给日本人做劳工的中国人，每日吃的主食都是橡子面窝窝头。但是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有人到山上去捡拾橡果，更没有听说谁家把它当做粮食来吃。或许，这应该庆幸我们出生晚躲过了那个不幸的年代。故乡山上的这些橡果多数是让松鼠一类的小动物吃了。幸好橡果的味道发苦发涩难以下咽，这无形之中帮了像松鼠一样小动物们的大忙，要不然它就会像松子一样，让人类搜刮殆尽，不给野生动物留下一点生存空间。现在想一想，橡树是仁慈的，不仅恩惠于人类也恩泽万千的野生动物。

　　橡树叶。橡树为落叶乔木，树叶长约二十厘米宽约十厘米，呈倒卵形，叶的边缘是凸出的锯齿形状，叶片表面深绿光滑，用手一摸有一种厚重感。橡树树叶发芽较晚，在其它树木放叶生长的时候它才露出尖尖的嫩芽。秋天树叶由绿色变成金黄或者橘红色，入冬之后色彩退去变成浅棕色的枯叶，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新叶长时出旧叶才从树上脱落。蚕为什么只吃桑、橡两种树叶，我始终没有找到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的因果关系，它们是天然的选择，还是人工的选择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唯一确定的是蚕吃这两种树叶能健康的成长并且吐出令人满意的蚕丝。说到蚕丝就要谈到养蚕了，在中国南方基本上是种桑养蚕，养蚕的数量取决于桑树的数量，从古到今没有改变。中国北方的养蚕史书上记载是起源于山东，不是用桑叶养蚕而是用橡树叶养蚕，所生产的蚕丝叫柞丝。或许是规模小产量低始终是默默无名。这种养殖技术，据传是民国时期从山东传入辽东半岛，经过多年的发展这才有了今天的这种规模，而且它还在不断的向北扩展，今天已经进入到了黑龙江地域的小兴安岭。北方的养蚕不同于南方种桑采叶养蚕，而是利用天然的橡树林进行野外散养。一年可以养两茬，春天五月至七月养的蚕为春蚕，七月至九月养的蚕为秋蚕。养蚕的方式比较简单，把蚕种按着一定的比例放到橡树上让其自由生长，待到长大成茧后再从树上捡回，在这期间基本上不需要人工管理。如果是精细化养殖，让蚕吃的好长的快，就需要定期给蚕宝宝搬家，这一棵树吃的差不多了，就给它移到另一棵树上，一年搬家的次数视树叶的数量而定。在收获蚕丝的同时，一种美食也随之诞生了那就是蚕蛹，而今这种高蛋白的食品成了许多人的钟爱。北方人的饮食相对简单，对野生动物尤其是爬虫类不敢兴趣，多数人见了会避而远之，但是蚕蛹却是一个例外，不仅市场上有售卖，而且它也成了许多饭店必备的一种食材。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句富有哲理里的谚语，自西汉以来在中国已经流传了两千多年，其影响深远不言而喻。橡树这一比桃李更加谦卑的树种，在北国大地上奉献了千百万年却始终默默无闻。江山待有才人出，在未来的历史长河中，一定有如司马迁一样的才子，为它书写出如此深意的名言佳句和美好篇章。

　　

　　2025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