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兔的生命资助（散文） ————女儿，一个令我津津乐道的话题（之六）

小白兔的生命资助

　　——女儿，一个令我津津乐道的话题（之六）

　　

　　大约是在女儿读大三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收到她给我发来的一张照片，显示的是她身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怀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小白兔。这只兔子大约有几斤重,显然是一只成年兔子。它温顺地依偎在女儿的怀中，那特有的红宝石眼睛清澈而明亮，在天真地注视着前方，没有一点惧怕的样子，显然它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还是一副萌动可爱的模样。它的洁白与女儿的穿搭浑然一体，透露着一种令人尊崇的圣洁。这只兔子与女儿一样散发着青春的活力，所以，她俩在照片中显得是那样的和谐，展示着相同的纯真与无邪。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给女儿回了一个带着笑脸的“收到”信息。

　　过了一会儿，突然间，一种不祥的感觉如同一大片乌云，在我的头顶降临下来，我的内心顿时“咯噔”地一下痛了起来，我马上意识到，女儿这是在准备上解剖课，那只可爱的小白兔即将要为女儿的专业学习而献身。想到这，一股复杂得难以言表的哀伤情绪从心底升腾。我立即给女儿补发了一个信息，嘱咐道：“为了你的学习，这只可爱的小白兔将付出宝贵的生命。你要从内心深处虔诚地向它表示感谢，操作时要严格遵守规程慎之又慎，不可有丁点的差池，更不能有对小白兔有些许的不敬动作。要意识到，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一个简单、低等的普通生物，而是一个活脱灵动的生命，更是上天派来的让你认识与探索生命奥秘的一个美丽天使。因此，你只有带着最大的敬意和深厚的感情来操作，才能学到真正的本领。今后，不论在什么情况下，看到眼前的病人，都要想到这只付出生命的小白兔。这就是“医者仁心”的道理。”女儿并没有马上给我回信息，看来她正在上课之中。两个多小时后，她带着疲倦的情绪给我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此后，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子里，为什么要用可爱的兔子做解剖实验呢？长时间没得到答案。后来在一次聚会的饭桌上，巧遇一位医学专家，他说的几点理由，我才对此略知一二。从生理上看，兔子的解剖结构与人类有着较高的相似性，尤其是内脏器官的分布与功能，更适合学生进行基础性的理解与学习。兔子的体量和适，便于操作，同时其购买或饲养的成本较低，更适合大规模的教学使用。从伦理上考量，兔子本身就处在食物链的低端，与鸡鸭一样也是人类饲养的一种普通的肉食动物，所以使用它的伦理负担相对较轻。从解剖教学的历史看，时间较长，经验更加成熟，许多解剖类教材和教学方法都是基于兔子的解剖结构设计的。因此，医学专业的解剖课以兔子作为实验标本是常规做法。听到这些，我内心的疑问虽然有了答案，但因此产生的复杂而沉痛的心情并没有些许的释然，仿佛一个沉重的疙瘩，淤积在内心，至今也没有消解。

　　事实上，解剖学在医学发展上具有难以替代的特殊促进作用。从一定意义上说，没有解剖学的进步就没有现代医学的成就。例如，17世纪，伽伐尼通过解剖青蛙发现了生物电现象，为电生理学发展奠定基础，对理解神经传导和肌肉收缩机制意义重大。19世纪，巴甫洛夫用狗做了大量消化生理实验，通过解剖观察消化器官结构和功能，发现了条件反射，对理解神经调节和消化系统生理机制意义重大。猴子与人类基因相似度高，在神经科学研究中，通过解剖可深入了解大脑结构和功能，为脑疾病研究和治疗提供关键信息。还有大量的药物实验都是通过小白鼠做的，等等。

　　所以，进行动物和人体解剖研究，这是人类认识包括自身在内自然生物的一个必经途径。这项科学研究至今还在持续着，因为人类对于生命和自然生物的认识还仅仅是冰山之一角，对生物体的解剖性认识，其中的必要性及其道理是不言而喻的。敬重每一只奉献生命的兔子和其他生物，认真地上好每一堂解剖课，这是医学院的学生成为合格医生的必修课。就当前的这节课看，这既是女儿从未上过的动物解剖课，更是一堂极其生动而深刻的关于人生意义与生命价值的哲学与伦理之课。相信这堂课，对于她的专业学习与人生成长一定会产生极大的启示与觉醒作用。

　　关于生命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迄今无人能够说清楚的“千古之谜”。从微观的细胞，到宏观类似蓝鲸与大象这般的巨大生物都活生生地展现在世人面前。而就其生命的本质看，它们都是“蛋白质的存在方式”（恩格斯语）。在大自然的生命体系中，又都尊崇着“食物链”法则，即，某些生物必然地要成为另一些生物的食物而存在。也就是生命在根本意义上说既是平等的，但同时又是相互依存的。这种依存模式是以一些生物作为另一些生物的食物而存在的一种自然的平衡。人类作为“万物之灵长”的高级动物，理应在生物的多样性与相互依存性上做得更多、做得更好，用恩格斯的话说，最终“脱离动物界”，进入到“文明世界”，而现在的世界显然距离这样的目标还差得很远呢。中国的传统文化讲究的是“天人合一”，强调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人与万物的和谐共生。在“人类尚未脱离动物界”的今天，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要尽可能地使人们的观念更加进步，行为更加文明。

　　既然生物界是相互依存的，那么，“天人合一”、“和谐共生”就是一种自然的要求，人类对此就该负有首要的责任，切实地负起这样的责任，才是真正的“替天行道”。而要做到这点，人们就该牢固地树立“感恩”意识。这是人类面对大自然的生命馈赠该有的态度。君不见，千百年来，人类的发展进步，就自然形态看，完全是以对大自然的消耗为代价的。我们不仅消耗了大量的、不可再生的矿石、石油、天然气，更是吞噬了难以计数的动物、植物及各类微生物。人类这种动物，其体量并不算大，但是其消耗的能力与能量却是地球上任何一种生物所不具备的。就这点来说，人类必须虔诚地对大自然表示感恩，节制自身的贪婪，更不能暴殄天物，这才是人类走向文明，从而免遭天谴、得以永生的必由之路。

　　总之，女儿的一堂普通对小白兔的解剖课，是她一次重要的专业学习，更是对她树立正确人生观的启蒙，同时也是对每个成年人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理念的一种实际的提醒与深刻的警示。

　　

　　2025年3月9日于上海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