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乡愁寄何处（散文）

昨夜，我又一次梦回故乡。

　　故乡，却早已经不是我心中的模样。

　　我的故乡曾经是充满希望的田野，村庄的四周都是绿油油的庄稼和蓬勃向上的树林，到处鸟语花香，交通四通八达。村子里的池塘碧水荡漾，村后的小河哗啦啦地流向远方。村子里的人们都十分朴实，却非常热情好客。

　　而如今，虽然高楼林立，却很少能够遇见一个熟悉的人。大家互不相识，非常冷漠。即使有些熟悉，却也像陌生人一样。

　　这不是我的故乡？我的故乡要比这亲切多了。但是如果要我说出当年的好处，当年的真情，我有觉得无所适从，一时间没有什么好的实例。难道我是做了一场梦，我的故乡就像梦境一样，醒来就会灰飞烟灭，而且毫无踪影。

　　正在我陷入迷茫的时候，我忽然恍然大悟：原来是故乡的那些亲人，故乡的那些伙伴，故乡的那种亲情都渐行渐远，渐渐不见了。因为这个发现，我似乎有些明白：没有了那些亲人和玩伴，无论是多么时尚和现代化的故乡，都不是我魂牵梦萦的故乡。文平思念故乡的根本原因，是思念和怀念我的亲人、我的玩伴。因为有了感情，才思念；因为旧情不灭，才怀念。

　　记不清哪首诗里曾经说，只因少一人，顿觉故乡空。如今我的故乡，在我记忆里，很多人已经去世了。这些去世的人们上至我的老爷爷老奶奶辈的，再到我爷爷辈的，再到我的父母辈的，甚至我的同龄人，都开始远去。特别是想到村子里的那些同龄人种，有一位兄弟才多大呀，只有五十多岁就走了；我家前边邻居家我该窖姑奶奶的，比我小好几岁，也走了；村子里有一位我该叫哥哥的，去年也因病去世了。想到这些人，我不仅不寒而栗：岁月不饶人啊，随着年龄的增长，都要来自黄土归于黄土，有人形容人生就像乘坐一列奔向远方的火车，有的人上车，有的人下车，有的人提前下车了，有的人又向前延伸了一段路。结论是迟早都要下车，所以在下车之前一定要做好下车的准备。一个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人，酸甜苦辣的人间百味都尝遍了，就会逐渐看淡看开了。看不开是一种苦恼，看开了就是一种豁达：只有坦然面对，一切都是命运。

　　我在老家的那些年，村里的老爷爷那一辈共有五个人，如今已经一个也见不到了，有的已经入土为安几十年了；到了我爷爷奶奶那一辈的人，原来男女加起来有十几个，如今大都走了，只剩下三个和我大小差不多的我该叫爷爷的年龄还小。我父母亲这一代人里面，村子里只剩下一个婶子和一个大娘了，她们也都七八十岁了。恍然之间，几十年的光阴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三代人竟然悄悄地退了场。每当想到他们，让我怎能不怅然若失，肝肠寸断？

　　现在回到老家，虽然乡音无改，但认识的人却越来越少，那些熟悉的人都渐行渐远，有时候想和当年的玩伴聚在一起，回顾一下这几十年的经历，都很少有机会相聚了。我的玩伴新运就说过这样的话：自从分别以来，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要不是微信联系，别看是一个村子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一面。看看，就是这样的分别，现实有多么残酷！

　　在老家那些日子，姥姥是最疼我的一个老人。那时候，姥姥身体非常健康，由于见多识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非常受我村人尊敬，当然也受舅舅村里人尊敬。我姥姥在我们村里，经常帮助穷人，有一副菩萨心肠，总是喜欢替人排忧解难。姥姥带着我去陕西的时候，全村的大人都送我们到村口，并且千叮咛万嘱咐恋恋不舍。在姥姥带着我去舅舅家的时候，舅舅那个村里的人从东头到西头，都会热情地给姥姥打招呼，嘘寒问暖非常亲切。姥姥疼我更是把我当成了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无论生活条件多艰苦，姥姥总是把最好食物的让我吃，把最好的布料让我穿。该换季的时候，总是害怕我冻着或者晒着，生怕我受一点点委屈。和姥姥经常在一起拉家常的有两位老奶奶，一个是前边邻居王孝先家老奶奶，一个是前边邻居王明家老奶奶；还有三个我该叫奶奶的，一个是我家西边的王友学家奶奶，我叫她学奶奶，一个是我家东北角的邻居我叫她榜奶奶，还有以为奶奶是建华的母亲我叫她二奶奶的。她们经常到我家串门，和我姥姥在一起拉家常，谈天说地，讲一些民间故事。这几位老人对我都非常慈善。自从姥姥去世后，这几位老人也先后去世了。如今我回到故乡，只能到舅舅家那个村子里，望着姥姥坟墓所在的地方，默默致哀，心里充满惆怅。想起姥姥对我的大爱大恩，我的心常常非常难受，眼里不由自主地就奔涌而至。想起文穆村里的那几位老人，我也会回忆起很多往事。

　　父母亲去世那些年，由于我自己的家庭生活负担，一直忙着奔波自己的生计，因此很少和父母亲那一辈的老人交往。等到经济条件稍微缓过气来，有时间关注这些老人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都已经悄然去世了。我的大伯大娘，村里的假叔，龙叔龙婶子，娃德大爷，王孝先老爷爷老奶奶，王孝雨老爷爷，王孝恩老爷爷老奶奶、王孝心老爷爷，创叔，存真大爷，村太大爷，金庭叔叔，金峰叔叔，三奶奶，万良叔，他们如今都不在了。回忆起小时候他们身强力壮在庄稼地里干活的情景，依然如在眼前。但是如今，他们都已经先后作古，再也见不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了。

　　人生只有单程票，谁也没有返程票。想一想是多么残酷！

　　我曾经一遍遍地和兰桥、新运、留栓、新红一起在村子周围徜徉，一边看一边回忆当年的情景。农村变化的不仅仅是土地环境，变化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经济大潮、教育环境和社会风气影响的不仅仅是远去的上几代人，而是还要影响起码几十年甚至一百年，才能逐渐从愚昧落后走向真正的文明。当人们一直生活在为生存而努力奋斗的时候，很难让他们去深刻思索精神和感情层面的东西，更不可能要求他们在物质匮乏知识贫乏机会缺乏的情况下，去珍惜内心需要的感情。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

　　当我们真正注重生活质量的时候，才会有更多的精神需求。我对农村未来的前景一点也不乐观。当一个又一个农村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时候，农村的人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而且因为经济大潮的冲击，他们互相之间都是陌生人。

　　无论我有多少思念，无论我对故乡的亲人多么怀念，当故乡变成了我谁都不认识的时候，多少感情都将无处安放。

　　梦里的故乡依然如故，梦里的亲人依然健康。在梦里，我依然没有长大，那些给过我关爱的老人以及我的同年伙伴，都向我走来。我多么不想从梦中醒来，永远拥有他们给与我的爱，也将我所有的爱敬献给他们。

　　从梦里醒来，我更加思念故乡，更加怀念故乡的亲人。信笔写几句人生感悟：

　　滔滔江河东流去，

　　绵绵情思无尽期。

　　蓦然回首成旧梦，

　　无边乡愁何处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