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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的分享(散文)

2025-03-05 11:41:26 原创 心情散文 手机版
小时候生活艰苦,整日里的吃食基本是煮地瓜、煮地瓜干、吃地瓜面窝窝头,吃地瓜面滚煎饼,喝玉米碴子玉米糊糊。除了过年过节吃顿饺子,见点肉鱼,平时的就菜,一天到晚就是那盘咸菜疙瘩。当然生活条件好的人家,饭桌上会有炒豆腐。炒鸡蛋,也会包猪肉包子(饺子)。

  过年做豆腐有了豆渣,饭桌上会有渣酱,二月二后几乎家家割酱,桌上的就菜就添上了葱与酱,因此就有“葱抹酱,强过一百样”的自我安慰与满足。

  大米白面平日里很少见到。有公事或有客来,桌子上才会有那些罕见的米面与鸡鱼肉蛋。

  生活一贯如此单调艰苦,但是那时的人很懂得分享。分享一口自己认为美味的吃食,会有一种喜悦在心田。

  那时候打墙盖屋只需要管几顿包饭就好。那时盖房子的人工就是凭借左邻右舍来帮工,不需要给工钱,但要一天管三顿饭。如果日子艰难,管不起三顿饭,管两顿也行。管三顿饭的,早上就是做一锅青菜豆沫子,用芫荽或者葱拌一盘辣椒,吃的是地瓜面的“滚煎饼”。农村分地后各家小麦多了,就换成了小麦煎饼。中午那顿要炒肴,还要烫几壶白干酒。炒菜一般是四个:芹菜炒肉丝、韭菜炒鸡蛋,一盘腌菜疙瘩,一盘凉拌蒜。这盘蒜,冬天用白菜心切成丝,夏天用嫩黄瓜切成片。其他季节季节可以用芹菜芫荽等等。菜地里实在没有与蒜配伍的蔬菜,去田野薅一把马齿笕或荠荠菜,用水焯一下,放上蒜泥拌拌就端上桌。

  那时相互之间都是穷人。穷人相互之间分享的是力气,还有自己认为的美食。

  稍稍富裕点的人家会用八个盘,或者阔气地摆上十大碗。这样的酒席炒豆腐也是主打菜。炒豆腐条,炸豆腐块,熬豆腐汤。但一般不上六个盘或者六个碗。据说这是“吹鼓菜”(红白公事上吹手吃的菜)。

  晚上那顿就不再炒肴,炖一锅大锅菜,菠菜熬粉皮,白菜炖粉条,黑菜炖豆腐。统统用上肥肉片,很香。

  中午最好的饭菜,是大米干饭,碗顶上盖上菜头。夹一筷子菜,掏一筷子米饭,喝一口菜汤,那种享受简直没法形容。当然,家里人手多,包包子也是一等一的好饭。

  我记得我母亲主持给我三叔盖房子娶媳妇。

  吉日良时破土动工,我母亲做了满满一大锅大米干饭,然后用黑菜、豆腐片、猪肉渣炖的烩菜浇在大米干饭上。我那时管这个叫菜饭。这种菜盖饭,我想达一定是现在流行的“盖饭”的“始祖”。白顶着绿,绿藏着黄,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一碗碗菜饭,满满登登一锅台。我们小孩在一边盯着看。那时候人穷不疼人吃,桌上有十个人,一定上二十碗,按照饭量最大的份额上。可惜那些好吃的菜饭都从锅屋“转移”到了堂屋里。

  那次端上桌子二十碗菜饭,撤下桌子七碗半。馋涎欲滴的我们等着吃那有饭有菜的好东西。香味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胃里早就有无数条馋虫在活动。母亲却不允许我们吃。她扳着手指在数算那七碗半的饭菜最应该的去向:胡同里二婶家必须要送一碗,她过清明给过两个鸡蛋;汪东边的王家务必要送一碗,她给三叔说媒;敞门那家的奶奶要送,她一人吃可以送那半碗,还有谁家盖屋时给过一碗菜饭,需要趁机还回去,谁家曾给过一棵白菜,也配得上一碗菜饭的馈赠……母亲指挥着我们把菜饭一一送归目的地。等到圆满完成任务回家,只有孤零零的一碗菜饭,在锅台上凉透了热气,散尽了香味。我紧紧盯着那白米之上、青菜堆里露头露角的肉渣,一直咽口水。母亲吩咐我们共同分享这碗美食,一声令下,话音几乎还未完全落下,几双筷子几乎不约而同地伸向了那碗饭菜,你一筷子菜,她一筷子米,我一口汤。至于那黄灿灿的豆腐片,煮粘了软软糯糯的猪大油渣最后都进了谁的口里,又落到谁的肚里,已经查找不清。那只碗终于与回归的那些碗一同泡进三盆里,等着烧开水烫去那些附着在壁碗上的米渍与油渍。

  穷人有了自认为好的东西,首先想到赶快分享。分享美食是最多的。那时得一口吃食,早已胜过长大后对诗与远方的渴望。若干年后的一天,我终于理解了围着麦秸垛参参啄啄觅食的群鸡。果腹的需求永远大于在蓝天翱翔的愿望。所以成年后的我从不对鸡的理想与雄鹰的志向做任何褒贬与评价。因为只有她或他已经是那个了,才有与之配伍的言行与思维。才有与之相称的境遇。

  我记得我姑姥姥其实是很惦记我们的。我母亲早早没有了父母,同村的亲姑姑应该母亲的唯一的靠山与底气,当初母亲嫁到姑姑的村庄也一定出于这种考量吧。但我总觉得我的母亲与她的亲姑之间一定有过什么嫌隙,要不然母亲不会在临终前夕,一度叫着她亲姑的小名骂得她珠泪涟涟不敢轻易上前。

  母亲去世后,姑姥姥还是很照顾我们几个的。她家有了米饭面饭,会找着我和妹妹去。记得有一个漆黑黑的夜晚,我们一群小孩正在无月亮少星的夜幕里来着老雕捉小鸡,我和妹妹突然被姑姥姥家小姨从队伍中分别抠出来,一手一个拽着拖去了她家。原来姑姥姥家里有干活的,包了包子,给我和妹妹留了九个,放在锅里的箅子上温着。九个包子,我和妹妹一人四个,那个多出来的包子姑姥姥一分为二又分给我和妹妹。小姨站在锅屋门口,看着我们吃包子馋的一直咽口水。其实小姨只比我大两岁,她还比姐姐小两岁。小姨和姑姥姥吃玉米面贴饼,就着用腌鱼的水煮的白菜帮。

  我问姑姥姥刚才咽下肚子的饺子是什么肉馅的,怎么那么好吃!没娘孩子的可怜样一度让姑姥姥抹眼泪。可能我和妹妹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姑姥姥觉得两个没娘的孩子一定是饿着肚子嬉闹在街头,要不怎么会尝不出白菜饺子呢?

  姑姥姥告诉我:“饺子是白菜加上擀碎的花生包的。”姑姥姥说,等她日子过好了,一定要包白菜猪肉包子,让我们美美地大吃一顿。

  姑姥姥家并不比我家宽裕多少。姑姥姥与姑老爷拉扯大我两个舅舅、三个姨,陆续给两个舅舅攒钱盖屋娶媳妇,分别给三个姨攒嫁妆。她家买来吃的“盐卤”(腌过鱼的盐)与“鱼卤水”(腌鱼水),我都吃不下。但是姑姥姥一直记得她许诺的那顿猪肉饺子。直到我去济南上学,那年本地频繁闹地震,我请假回村给一直生病、身体一直欠佳的父亲搭地震棚,姑姥姥终于得到机会兑现了她的诺言。

  我搭好地震棚准备回程的时候,姑姥姥踮着脚来了。她原先是个裹脚,后来放足不十分彻底,又上了岁数,所以走路颤颤巍巍。她用洗的白白的笼布(蒸东西铺在箅子上的白布)包着,给我送来一碗白菜猪肉包子(饺子)。一口咬下去,里边尽是肉。菜与肉都是红色的,放了许多酱油与盐。很咸很咸。我却感觉很好吃,并且全部吃完了。

  姑姥姥笑着望着我,说:“这是头年腊月二十割的猪肉。年前角角棱棱的都炸了,光留的好肉。过了十五我就放上葱姜剁了,放上豆油和盐养着,一直放在麦子瓮里,没落上半点灰。”

  那时已经过了二月二还没到清明。天气时冷时热地变换着,我不知道姑姥姥过年割的猪肉是如何躲在闷闷的瓮里,愣是坚持了两个来月!

  “猪肉那不是已经好几个月了吗?”我不由自主地问,同时担心起猪肉是否已经变质。

  “猪肉有油和盐养着,我又用薄膜包了几层,保管好好的!你舅你妗子你姨他们都吃的,都说好吃。”

  穷人分享给他人的,一定是他们心里最好的。于你,可能真的不再需要,于她,却是完成一桩心愿后的释然与满足。

  母亲把从招待盖屋人的饭桌上撤下来的菜饭分享给左邻右舍;姑姥姥把从年前搁到年后的猪肉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等凑齐人才舍得拿出来包饺子共享,特地分享给从省城回来的自己。长大后我全部理解了,有时还眼泪涔涔。大多数穷人穷的只是物质,他们已经竭尽全力,维系着自己想要的和谐,并从中收获心安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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