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散文）

农历三月初三，是老岳母生日，妻前一天就张罗着要买一些什么东西回去祝寿，我自然也要同去，于是提前就向学校请了假，因为我这次是下定了一个决心要去陪她过生日的。

　　老岳母今年已经80岁了，可她平日里总是闲不住，因为做惯了农民的生计，习惯于劳作，所以虽然已经那么大岁数了，还是不舍得丢掉自己那一亩多地，孩子们都已经开始习惯用打工的方式来维持生活了，大家都对在田地里刨食的传统做法不屑一顾，也都劝她不要再费那么些力气种出一些东西还不够功夫钱。孙子们甚至对她说：“奶奶啊。你在家里好好歇着，想花钱了我给你不好吗？别费那事了，再把自己累病了。”可是，无论孩子们怎么说，岳母都不置可否，但是一到农时，她就背起铁锹去了地里，这让孩子们也都无语，也就任由她去了，只是大家都会到地里去帮帮她。于是，岳母就在地里种玉米，种红薯，种油菜，于是，春天她收了油菜籽，榨了油，给孩子们各家分一些；夏天，家里的院子里也总有各样的蔬菜，可供儿孙们几家子吃一个夏天；秋天，她把红薯制成芡，漏成粉条，就更可以吃很长时间。这样一来，让每一家都挺不好意思，也就不再劝说。

　　她有两个女儿，我的妻是她的大女儿，因为我家是县城的，她就也许是认为我们没有地，吃什么都要拿钱买，所以总是惦记她的女儿，当然还有我这半个儿。她知道我爱吃红薯，于是每都会种一些红薯，然后从自己收获的红薯中挑出那些品像好的块留着，等到我们去了，就让我拿回来。我记得有一年，她一下子种了很多，我们都说她不用种那么多，多累呀！她就总是说：“不要紧，红薯好伺候，啥也不用管，省事儿。”然而，到了秋天收红薯的时候，却出问题了：红薯太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儿孙们又都有自己的工作，有心请假回来帮她出红薯，一天就要耽误好几百，远远不是那几块红薯能抵得过的。以至于，她的红薯收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收完，妻听说了，哭笑不得，就趁周六日，我们一家子去帮她收红薯。累了一天，总算收完了，看着那一院子的红薯，妻说：“娘，明年可是不敢种这么多了。”岳母说：“没有这么多，那有咋能磨芡，漏粉条呢！”言语之中是大大的满足感。

　　她的勤劳如斯，让我不禁从心底产生由衷的钦佩。然而，真正能让我从心底产生对她的无限爱戴之情的，是她在对待我时的那种朴实无华。前几年，妻在娘家说闲话时提到了我爱吃野菜，她听到了，就默默记在了心里，一到春天便去地里揪回许多的野菜送给我们，有时还用水焯好和老岳父一块送到我的家中。

　　每一次，我和妻一起去看她，她都会高兴地煮出一锅浓稠的米饭——那是她用来招待女婿的最高礼仪——给我们每人盛出一大碗，还一直在招呼我：“快吃吧！别愣着，一会就凉了。”我看看妻，妻就偷偷地笑。于是，每一次去走亲戚，回来的时候我都会仰着头——害怕吃进去的饭再给倒出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从这样的招待中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像母亲一样的温暖。她是妻的娘，自然也就是我的娘，娘是个朴素的农村妇女，没有那么多花言巧语和新鲜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女婿的关爱，她只是知道用这样的一些没有半点做作的朴实的行为表达着她内心对我的关爱，有的时候，我甚至从中感受到了几分偏爱。

　　这让我心里很有一些惭愧，因为我在很多的时候也只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亲戚的位置，没有更多地想到“半个儿”所应该负出的一点责任。其实，我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然而，都在二十多年中默认了自己对她的忽略，这是不应该的。

　　很多年里，岳母一直和岳父两人住在我二哥的一处空闲的院子里，他们两人相濡以沫，互相扶持，倒也逍遥自在。然而，去年，八十一岁的老岳父却溘然长逝，只剩下了岳母一个人。孤独中的岳母选择了自己的信仰——一种在我们的眼里属于荒诞不经的“神”，她每天都会给她的“神”磕头祷告，遇到初一、十五的时候，还会有一些人到家里来。但是，这在大家的眼里却成了有一些乌烟瘴气的氛围。

　　岳母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家里的儿女们也已经都是儿女齐全，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岳父死后。大家也都很理解母亲的孤独，儿孙都会时不时去陪她。但是，大家对母亲自己选择的“情感寄托”却全然不能理解，可又不能说什么，更不能横加干涉，所以大家都怨声载道的。有的时候大哥二哥还会打电话给我的妻，诉说着娘的荒诞行为，言语之中全是无奈。

　　我得知了这个情况，认为她已经八十岁了，就让她怎样高兴怎样来吧。也觉得自己也应该多去看看她，多陪她说说话。然而，工作上的繁杂，导致半年多里竟也没能有几次走到她的身边。妻倒是隔三差五回家去看望她，每次回来都会告诉我:“咱娘又问你了，说你还那么忙啊!”那个自己身处在孤独之中难以解脱却依然惦记着我的小老太太的形象就呈现在了眼前，愧疚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很多天前，妻就跟我说过岳母的生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查日历，我想这一次我一定要用一个充裕的时间去陪她过一次生日。结果一看，正是周一，心里就平添了许多烦躁，因为一周里就周一最忙，既要值班，还要开会，还要上课，还有晚自习。可这又能怎样？一想这些年来岳母对自己的关心还有岳父去世以后所发生的这一切，我就下定决心这一次必须排除万难要去看望她，为她祝寿，让她感受到来自“半个儿”一片孝心。

　　我们在家里给她举办了一个简朴但是绝对隆重的生日宴，我看得出，老岳母很高兴，还喝了酒。这倒让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我不喝酒，设若也能陪她喝两杯，也许会让她心里增添更多的幸福，当然，对我来说，那样也能减少一点心里的愧疚吧。

　　老岳母今年已经80岁了，希望她能在以后的岁月里生活更舒心，越活越年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