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这一生（散文）

“小珠走了。”这是前几天，偶遇何姐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走近两步，扶着她肩膀，反问道：“小珠走了，她走去哪，回老家了么？”何姐望着我，神色哀伤，难过地摇头，说：“不，不是的，她过年前，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她。”

　　我心紧紧揪起来，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她重重地点点头。我呆立着，不知道应该如何消化这突然其来的消息。小珠是我去年暑假，偶然认识的朋友，当时聊起某个话题，很投缘，就加了微信，联系多了起来。她与何姐相识，比我早几个月，两人住得近，彼此了解得多一点。何姐说小珠起夜时，在卫生间摔倒，磕到头部，没救回来，还叫我把她微信删了。她才三十七岁，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我情绪恍惚地回到家，把自己窝在沙发上，脑海中一遍遍闪过小珠的音容笑貌，拿起手机，想翻看一下我们的聊天记录。突然想起我年前换了新手机，与她的对话框里，一片空白，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让我心更难受了，原来，有些人真的来不及拥抱，有些离别真的是猝不及防。我赶紧回到房间，把旧手机拿出来，充上电，开了机，打开我们曾经聊天的页面，她又在我眼前，鲜活起来。

　　“罗姐，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沙埗河钓鱼吧。”她说。“我还没有钓过鱼呢，不会啊。"我回她。“没事，我会呀，我教你。”她又回。于是，导航打开她发来的定位，我开车过去了。沙滩椅，鱼饵，钓具她已经备好，在河边等我。人生第一次拿起钓鱼杆，我手足无措，她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把鱼饵和水揉成小丸子，挂在鱼钩上，然后，抛到离岸边三四米外的地方，有鱼儿上钩时，漂浮会动的。

　　那天下午，我们在钓鱼的间隙，聊了很多，对彼此之间的了解也更深了。她不是清远人，本来在家乡那边有着很体面，薪资也满意的工作，只是为了爱情，嫁到这里来，后来当了妈妈，为了照顾孩子，她能从事的工作就更受限了，也很不稳定，换来换去，只想要家庭与事业都能兼顾。可如今的社会生存现状很残酷，很难有这么完美的事，鱼与熊掌，始终不可兼得，她一直在努力寻找，能让这两者平衡的支点，结果却强差人意。

　　就这样一边在不断地追求，一边在不甘心的内耗中度着小日子。说起这些时，她脸带微笑，语气平和，不急不缓，有对过去生活的体会与感悟，也有对明天与未来的憧憬与向往，唯独没有抱怨。迎着人间给予的风雨阳光，能量满满地，为了心中的理想方向而前进。她说从来没后悔过为了爱情，而放弃曾经拥有的一切，从零开始，重启人生。只是在不如意的现状里，面对横亘在眼前无法跨越的沟壑时，有时会感叹，红尘路上有很多分叉路口，每一个选择，都是命运转折点，直接改变往后的人生。

　　她说起在读小学三年级儿子的教育问题，她想当个慈母，当个有智慧的妈妈，对他不吼不怒，像牵着蜗牛散步一样，慢慢地，温柔地引导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是调皮捣蛋的儿子，一次次摧毁她的原则，突破她的底线，让她心里产生挫败感，开始自我否定。觉得自己不是好妈妈，天天看育儿书籍，研究亲子沟通问题，书上诠释的道理都明白，可实践与运用起来，得不到应该有的效果时，又陷入新的迷惘中。

　　还说起她娘家父母，患了老人痴呆症的奶奶，如今一个人也不认识了。想起小时候奶奶对她的疼爱，现在她却因为远嫁，一年才回去两三趟，没有多少时间侍奉左右，心里充满了愧疚感，却又无法挣脱现实生活的束缚。人生如戏，社会就是个大舞台，她一直那么努力，心怀阳光，向暖而行，想当好每个角色，可是，她毕竟只是平凡女子，很难面面俱到。她给自己打气说：困难只是暂时的，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孩子也会随着长大而乖巧，奶奶也会长寿，一切都会顺遂的。

　　说这话时，阳光西斜，正好落在她头上，她脸颊泛起微微的红，弯弯睫毛下，眼神清澈干净，纯粹得不染一丝杂质，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当时，坐在她身边的我，也深深地被她乐观阳光的处世心态感染了，我也相信，像她这样的女子，未来一定能创造出想要的生活，正如她所言：一切都会顺遂的。只是，没想到的是，说完这话还不到两个月，她就不管不顾地，挣开人间枷锁，放下红尘所有牵挂离开了。她那不谙世事的奶奶，不知是否会偶尔清醒，记起这远嫁的孙女，她才三年级的儿子，也许在她突然离开的那一天起，就体会到了人间疾苦了。

　　想想女人这一生，挺不容易的，既要当好女儿，妻子，母亲，又要当好职场上的社会角色，样样兼顾的担子，压在柔弱的肩膀上，累了倦了也停不下来，因为除了职场角色，前面三个在家庭中都是无法替代的。中华传统的道德文化中说：家有贤妻旺三代，意思就是家有贤妻良母，影响的是三代人，向上侍奉好老人，向下教育好孩子，中间还要扶持好丈夫，做好自己，体现社会角色的价值，家庭就会越来越兴旺。为了做好这一切，女人付出的时间与精力，是无法估量的，可是努力过后，能改变现状的，只有极少一部分自身能力很强的女子，大部分还是困在这个漩涡里，一边挣扎，一边自我疗愈，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