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想写出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岁月的流逝吞噬了我很多往事的记忆,只能从模糊片段中慢慢找回,静静的打开往事的回忆。
从记事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跟随父母去了大西北,在大西北的苦难那是一言难尽的。
父亲在林场上做会计,母亲当老师。西北天气冷,我天天都在火炕上。每天都有父亲去食堂领饭,这些都是后来听母亲说起的。那时小孩每天半个馒头,大人每天一个,其余就靠喝青稞粉做的很稀的粥,根本不够。
父母亲就抽空到附近山上,去拣些牧场上扔掉的碎马皮,和马的头,回家来用烧红的铁筷子,把毛烫光后煮给我们吃。五岁的记忆朦胧模糊,但吃马皮记得非常清楚。
我们女姊妹三个就一个哥,姐姐是双胞胎,比我大四岁,哥哥比我大五岁。他们都到了上学的年龄,每天都跟母亲去上学,而我太小只能留在家里,那年代那地方没有托儿所。
母亲去学校都是把我锁在家里,因为一旦跑出去,不被狼吃了也要冻死。开始哭闹,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记得有一回,我一人在家无聊之余,就拽炕上破被絮的棉花,往鼻子里塞着玩,进去弄不出来了,吓的我就大哭,一直哭到母亲下班回家,才用镊子夹出来。从那再也不敢乱往鼻子里塞东西,小小年纪的我,已经懂得珍惜生命了。
很多事情我都不记清,两件事还记得非常清楚。那就是母亲再也受不了那里的气候,和生活的煎熬,母亲独自大着胆子,带着我们姊妹四个想连夜返回上海。
清楚记得,那是个月亮很亮,而且天气非常寒冷的夜晚,母亲一只手夹着条被子,一只手夹着我。听见母亲气喘吁吁。由于心疼母亲,时不时的说要下来自己走。母亲实在累了,就把我放下来。可我跟不上趟,总是掉队,还动不动就摔倒。
母亲就再次把我夹在腋下走。哥哥背着个帆布袋,里面有几个青稞粉做的饼,大姐袋里有几件旧衣服,就这么着拼命的往车站方向赶。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是父亲林场的同事,受父亲之托特意赶来滴。走到我们身边和母亲说“快回去吧!太危险了现在是零下四十度,离车站还有十多里呢,快回吧!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会冻死哒”
百般无奈的母亲只有号啕大哭了,边哭边往回走。到家后哥的右手三个手指头都冻的水肿了。两个指头保住了,小指从此,少了一节。哥小指从那留下了永远的记号。
记得我们隔壁的,姓什么我记不清了,他家的男当家的去食堂领饭,分到一大块豆饼由于太饥饿,路上边走边啃,不知不觉到家分的豆饼就给啃光了。
他老婆见我们家分回了豆饼,见他老公却没有带回豆饼,就问他老公,他老公说我太饿了吃了,老婆就和他吵架,说他不顾家。他老公吃了豆饼后就口渴喝水。
谁知水喝下后就说肚子疼,叫我父亲过去看看,父亲看后说除非开刀,没别的办法了,到第二天就死了。听父亲说是活活撑死的,扔下三个孩子,妻子哭的死去活来,这件事在我五岁的记忆里记得最清楚。
在西北一年以后,我们又回到了上海,准备出发的时候母亲把从火炕上抱下来,见我摇摇晃晃走不稳,父母亲看见此情形都流泪了。
二
来大西北之前是会跑的。回到上海户口落不下,哥姐们都不能上学。无奈之下只能回父亲老家。1962年从上海回到父亲老家山东。63年在泰安汶口镇医院。
院长邀请父亲去医院工作,在中医针灸科坐诊。1965年文革开始父亲再次下放,我跟随父母从泰安汶口镇医院,又再次下放到公家临汶,因为那村大多数人姓公,村名由此而得名,只所以大寺村名的来由,是因为这村前头有个很大的寺堂,也由此而得名。
这村是我父亲的出生地。因为我们来到父亲的老家叫人得排辈,我属元子辈,在村上是算的不小的辈份。那年十岁,我人不大,辈不小。
有不少结过婚的,孩子都和我差不多大的男人女人都叫我“梅姑、梅姑奶奶”我好不习惯。
父亲买下了一家人已死绝户的屋,遗产由死者的堂弟继承,当然这钱款也就付给他堂弟。我们一家就住在这处宅子里。说起那房子四面墙壁都是黑的,那种房子里有一种像住在山洞的感觉。据说这家人生前烧火做饭,烧的没烟囱的灶,就这么烟熏火燎成了现在这样子。
那年代煤油都得省着点,每到晚上,四面墙壁漆黑,就一盏小油灯,屋里那个暗就甭说了。
我虽是女孩可比男孩还要调皮,冬天池塘里滑冰,春天爬树摘榆钱、槐花吃,那是少了谁也少不了我。那年代小孩子没么好吃的。现在的孩子谁还吃这些。
到了秋天是山东水果最多时节,曾记得对门儿四老爷家,有棵大翠枣树。我晚上睡觉都想着他家的甜枣,树是人家呀!枣红了。我想方设法想弄枣子吃。
北方家家有院墙,这枣树是长在园墙里面的,大门进去便是院子。我见他家大门开着,没人,把我高兴的两只小眼睛笑成了月牙。蹭、蹭、蹭几下上了树。边吃边往兜里揣,谁知四奶奶在家,没出门儿。
说起这四奶奶直到到如今还有些怀念她。因患肺结核成年病着,一米六几个子瘦的不到四十公斤,她很少说话,我想说话也要力气,因为嘴馋,找着茬,想进她家弄些枣吃,四奶奶有个女儿叫小玲,比我小四五岁,比我大一辈儿,我管她叫“玲姑”。接着上面的。
正当我吃的开心时。四奶奶听到有动静,以为是她女儿回来了一边叫着女儿的名字,一边颤巍巍的走出屋来,朝树上一看不打紧!可把树上的我给吓坏了,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四奶奶一看是我,便和气的说“当心点别摔着了,枣尽管吃别怕,见你玲姑没?”
当时我怕是不怎么怕了,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没、没见玲姑”一边说一边下了树,因为树下的太快,肚皮给粗糙的树皮划破了皮。红着脸把口袋里的枣全掏了出来给四奶奶。四奶奶说“算了留着自各吃吧,小孩子家哪个嘴不馋啊”我摸着装满枣的口袋满意的回了家。从那我对四奶奶甚有好感。由于喜欢四奶奶,我有事没事经常往她家跑。木有枣吃的时节也去。
有一回,我又去了,见四奶奶拿着一只四老爷的棉鞋在补,看着她每缝一针都那么吃力,她的手瘦的像晒干了的秫秸,每缝几针就气喘的不行。
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想接过来帮她缝几针,可又不会。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说“四奶奶别补了以后好点再补”四奶奶抬头朝我看了一会儿,那脸色和眼光让人看着很是心酸和无助。她说“我这病还有个好啊!这些针线活都做不了,还能算个女人吗?”我不忍再看下去默默的回家了。
话多的我,那天一直很少开口。因为我一直都想着四奶奶那张消瘦和无助的脸。不久四奶奶就病故了,当时“玲姑”只有五六岁。四奶奶虽然是出五服的远房长辈,我心里也非常难过,实在太年轻了。大概只有三十五六岁,因为我当初还不太懂事,大人的事不太问津。
从那四老爷家大门总是关着的,难得看见他大门开着。每天晚上,“玲姑”这没娘的孩子,满村喊大、大、四老爷只管“闯门子”不太关心女儿“闯门子”山东话就是在别人家里聊天。我为四奶奶的去世很是伤心,更令人心碎的是“玲姑”没娘的孩子每晚满村喊“大、大”凄凉的声音。
三
记得当时是文革期间,只读半天书,我大娘家有只老母猪,父亲从大娘家捉来一只小猪只有十来斤给我喂养。上半天学,下午就去地里割草弄猪食。父亲因为从未干过农活,一直是吃文化饭的。文革开始,老爸再次背上黑锅,“历史反革命”他曾是国民党军校毕业的,而后在国民党里干了好几年,解放后从此成了远洗刷不掉的污点,必须接受劳动改造。
父亲由于体力差,生产队里总是叫他看水车、浇地,水车全靠驴转动的。我很喜欢跟他去看水车,父亲牵着驴,我背着箩筐,看水车也有空的时候,一沟没浇到头时,爸就帮我拔草。草箩筐装满了。我就要求父亲讲聊斋了。
父亲有讲不完的故事,在那个年代我觉得,听爸父亲讲故事,是最幸福最开心的事了。那时我常想,父亲能够年轻几岁该多好啊。自我记事起父亲就往五十上数了,因为我是最小的。对父亲有许多刻骨铭心的回忆。父亲用高超的针灸技术救了很多病人。
记得那是农历五月份,在山东正好是卖小鸡的时候,一个卖小鸡的,也不知是中暑还是得了什么病突然昏倒。
父亲当时正在地里劳动。忽然有人跑来找父亲。说有人昏倒在路边,父亲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赶跑去,不论什么时候针灸的针都随时带在身上,以便休息时给人针灸。
几针下去,不一会儿病人苏醒了过来,父亲并把病人带回家吃了午饭,以便休息一下。从那,每年到卖小鸡季节,那病人都顺便过来看望父亲,在我们家吃顿饭。不忘父亲的救命之恩,年年都来,一直走动着。像类似的事情很多,记得感恩的和我们一直来往,不记得感恩的父亲也不放在心上。从不计较这些。父亲针灸技术和医德,至今还在那一带地方传为佳话。
有件往事每当想起,就恨自己不懂事,那是我们家的破“饭屋”漏雨,所谓“饭屋”就是做饭的屋子。
父亲请了泥瓦匠帮我们家重盖草,母亲在保健室坐诊没时间,当初母亲是赤脚医生。父亲正在劳动改造,父亲请了假,赶集买菜。我看父亲准备赶集去,我忍不住悄悄跟随父亲身后。父亲朝我微笑着点点头,那季节正是柿子上市。
我和父亲来到集市上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柿子,把我馋的直流口水。然而我知道家里经济很困难,再嘴馋也默默无声的忍着。
父亲买完所有菜之后,父女俩准备回家时,忽然父亲说一样东西忘记买,必须再回去买,要我在半路等。
不一会儿父亲捧着六个不大不小的柿子走了过来,父亲说“快吃吧!爸知道你最喜欢吃柿子”我感激的看了父亲一眼就开吃了。吃到第三个,我拿给父亲一个说“爸你也吃”父亲说“爸说这几天肚子不舒服不能吃”我又把那三个给吃了。
事实上父亲没肚子不舒服,他是舍不得吃,而不懂事的我,竟真的都给吃了。事隔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件事,我都后悔不已,恨自己太不懂事了。
在我十四岁那年父亲在出诊路上,不小心掉到桥下摔死了。那年是上个世纪七零年农历四月二十四日,这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
父亲对我们永远都是笑眯眯的。父亲给病人看病,都是抽自己休息时间,别的时间要“劳动改造”那天我刚放学回家,父亲说要出诊,要我等母亲回家时和母亲说,谁知就这一走就成了永别。
四
由于当初父亲是历史反革命。死后连个追悼会都没能开。那时由于遵循毛主席的“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人们的哀思,使整个人们团结起来”是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里的一段话。
那时一般村上死了人,都有村里干部来开个追悼会。可是虽然说连个追悼会也没开,但给父亲送葬的人很多、很多。父亲下葬后。还有不少人来安慰母亲。
那时家家都很困难,来安慰母亲的人都不空着手,不是鸡蛋就是挂面,在当初是最好的食物了。直到如今我依然都清楚的记得,有位乡亲拉扯着五个孩子,多不容易啊,来安慰母亲时拿来二三十个鸡蛋并说“江医生别发愁,有我们一顿吃的,决不会饿着你们”。
母亲说什么都不要,因为这鸡蛋是一家的油盐酱醋,送给我们了说不定盐都会吃不上的。母亲常说山东人虽穷,但人非常善良、朴实,知道感恩。
父亲走后我开始孤僻,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家务活更加多了。父亲从大娘家捉来的那只小猪,也早出圈了。
自父亲的离世,母亲脸上很少是有笑容。当时我觉得一下长大了很多,就怕母亲再有个什么闪失。放学回家做饭,喂猪割草,母亲胃不好,常给母亲开小灶。那年代机械化对我们来说是那么的遥远。天天推磨推到九点多钟。北方除了小麦就是玉米。一定得磨成粉上才能吃。推完磨,9点多钟才轮上我做作业。
我虽排行最小,可无论是家务还是各方面,我不比哥姐们承担的少。母亲赤脚医生很少过问家务,喂猪,弄猪食,做饭、洗衣、家务等,都是我在做。
自父亲去世,我很少能出去玩,成天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岁月像流水,不知不觉我初中毕业了,拿回毕业证书那天我整整哭了一夜,因为我再也没书念了,好失落。当初不是论成绩好坏可以读高中的。要看家庭成分,和社会关系而定论。
童年时光(散文) ——我的回忆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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