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小院（散文）

陈涛几经物色筛选，终于在花园口镇东的黄河边重新租下四亩河滩地。

　　河滩地是别人不再经营转让过来的，南北长条状，和其他出租地块相连，彼此间用铁丝网分割开。各家地块用途不一，有种小麦、油菜的，有栽果树、蔬菜的，也有专门种植草莓、养花的。和我们相邻的地块东边一户专门养鸡，西边一户主要种菜，也养了些鸡和鹅。鸡和鹅在树林中的叫声终日不绝于耳，和鸟鸣声一起陪伴着地里劳动的人们，尽现一派村舍田园风光。

　　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就有做不完的事情。以前的土地上，南北和中间各有一个灶台，还有两架歪斜的木架花廊。陈涛请师傅将开裂的灶台加以修缮，然后和高才将订做的活动房沿场地北边南向摆放好，通向每个门口的通道都铺了砖块。土地中间有座机井砖房，有几处开裂，陈涛找来工人修补裂缝，将室内地坪重新打过，计划把机井房改成淋浴间。机井房修整好后，暂时用来存放工具。

　　先前的主人在一小部分地里栽种了菠菜、胡萝卜、蒜苗和卷心菜。大部分闲置的土地上肆意生长着荠菜、黄蒿、阿拉伯婆婆丁等各种野菜。荠菜是嘉文和小飞的爱物，她俩每次过来，总会挖上一大兜回去剁馅包饺子。大家对荠菜饺子赞不绝口，只可惜我竟没有口福享用。野菜虽好，可终究不能永远占据大好的土地。陈涛用铁扒将活动房周边的土层扒松，撒上草籽，未来草坪就是房子间的风景。他随后请来自带小型耕地机的师傅，翻耕出一部分土地，准备种各种疏菜——黄河滩地，经过亿万年沉积，细软深厚，土质肥沃，适合任何植物生长。翻耕好的土地，细碎平整，静待在上面描绘最美的画图。

　　陈涛极其有心，专门购买了木片制作的成品矮篱笆，在靠近活动房东南边围出一块菜地。他笑说嘉文和小飞付出的多，这片菜园是她俩的专属。我回应说，可以在旁边竖个牌子，写上嘉文、小飞的菜园，让你的心意永不消失。陈涛发扬好事做到底的精神，又在嘉文、小飞的菜园里分别种了蒜、上海青和菠菜。现在已经过了种蒜和菠菜的季节，可陈涛还是随性地种了，也许收获什么并不重要，倒是那份情意会沉淀进深厚的泥土之中。陈涛接着在机井房南边的地里撒上上海青、韭菜和香菜种籽。

　　受他的感染，我在机井房路南边用铁掀分割出两块菜地，一块撒上上海青种籽，一块是卷心菜。然后打电话询问大姐关于种菜的一些知识。大姐讲了许多种菜的方法，说现在并不适合种卷心菜。大姐的话让我有些感慨，虽然在农村长大，也干过不少农活，可细致完整的农业劳动我并未真正深入过。看来，想要种好一亩三分地，并非易事，仅凭喜爱远远不够，我还需要认真学习，不断实践总结才行。

　　陈涛在土地上倾注的热爱比任何人都多，不时给撒过草籽的土地浇水，在铁丝网隔挡边栽上一些黄杨苗，又在两排活动房之间悬挂上彩灯。夜晚彩灯打开，温柔的色彩点缀着初春的黄河滩地，引得隔壁的鸡群兴奋起来，不时啼叫几声，让略显清冷的夜空增添一些生动的内含。陈涛的付出具有虹吸效应，引来兄弟姐妹们不断加入进来。嘉文和小飞每次过来，总会买些菜品，并且亲自下厨做出几道好吃的。不可不提，嘉文的炖鹅简直一绝，超过许多饭店的水平。小飞的焖牛尾也无可挑剔，几乎达到厨神级别。大家在城市中打拼，将来自于生活的压力用吃来化解，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陈涛不辜负信阳炖菜之乡的盛名，用砂锅炖排骨、猪蹄、老鸭已成极品，而他做的熬炒鸡似乎可以独步黄河滩了。和陈涛相处多年，我竟然没有发现他有厨艺，真是会生活的人自带光芒。

　　嘉文和小飞只要看到什么合适的用具，立马买过来。盛时鲜蔬菜的笸箩，自动上水的泡茶机，旧货市场里的老榆木茶桌和板凳……随着农家小院的一步步完善，赵康和刘俊也加入进来。赵康将以前工程上闲置的木板、货物托架拉过来，和陈涛一起铺设出两块户外活动场地。有客人到来，不仅可以在室内喝茶聊天，也可以在铺设好的户外场地上畅谈。有鸡啼鹅叫，有鸟儿在枝头飞鸣，顿觉生活的繁杂远遁，时光也不再急燥，变得舒缓，一种随性的愉悦总在身边缠绕。赵康实在是生活的暖男，不仅做得一手好菜，更是将生活的情调拉满。他以前特别喜欢户外生活，购买了全套户外生活设备：煮咖啡的、泡茶的、唱歌的工具以及桌椅。赵康将这些设备贡献出来，小院生活立马添加了别样的佐料，拥有了更加丰富的滋味。每次有朋友过来，赵康总会不急不徐的在草地上摆开桌椅、音箱，煮一壶精磨咖啡或泡上一壶好茶，给每个人斟上一杯。开阔的河滩间，伴着优美的音乐，聊天的欢声笑语交织，简单的田园生活顿时变成一幅晕染之后的水墨画。

　　在此氛围中留连，我渐渐感觉真正找到生命的寄托。年轻时我曾努力逃离家园，家乡沟沟坎坎的丘陵、山地，无一块土地是平整的，田地间没有一条宽敞的道路。所有的劳动完全依靠肩挑人扛，付出再多汗水、辛劳仅可裹腹。那时，我的逃离似乎只是现实生存的功利的促使。如今，历经岁月侵蚀，我却渐渐生出对土地的无限依念，土地似有无穷的魅力召唤着我走近。只要栖身于田地间，我的灵魂立马安静。千里之外的家乡，成为我想陪伴却不能的想望，这片简单的黄河滩地，却可以让我身心有所托付。

　　我时常坐在活动房外，听着音乐，煮一壶茶，不紧不慢地品着。春阳日甚一日的暖起来，田间的油菜愈发碧绿，各种野菜由稀疏变得浓密。樱桃花开了，杏花、桃花也开了。鸡啼声伴着花枝间往来飞舞的鸟儿。左右邻居不时在地里忙碌，他们或许来自于遥远的异乡，从城市的喧嚣中走出来，渴望在田园劳动中拾起心灵的富足。我和他们一样，享受着生命与自然交融的惬意，不再为生活的种种烦难焦虑，彻底放松身心，感受来自于土地的所有恩赐。我平静地看着太阳坠落，静待时间一点点流逝，不再恐慌，生出无比的欢悦与踏实。

　　有了这方小院，便有了朋友们聚会交流的场所。每个人都是主人，带着自己喜欢的食品加入，可以亲自走进厨房一展厨艺，也可以在前主人的菜园里尽兴采摘新鲜的蔬菜。胡萝卜泛着琥珀的光泽，浓郁的气味直扑鼻孔。菠菜鲜嫩，每一根根须都不忍舍弃，仔细摘洗干净后涮锅，清甜满口。蒜苗的香气浓烈，带着纯粹的田野味道，让美食因为它的加入而品位升级。大家在天地间摆开桌椅，边吃边聊，不谈理想、未来，只计划着各自的菜园，是种辣椒、豇豆，还是种方瓜、黄瓜。此刻，土地成为所有人的情人、伴侣，用它深沉的韵味给每个人带来无拘无束的欢快。

　　经过仔细思索，我为这方农家小院配了一副对联：

　　大河之畔品茗观涛，尽叙人生风雅事；

　　小院斯室种花抚琴，且养素心淡泊名。

　　往后余生，我们相聚大河小院，让心灵在田野间获得滋养的源泉，让快乐永远留驻大河之畔。

　　

　　2025.3.21日.夏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