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年夜饭在一年当中是最具丰盛也最有仪式感的晚餐。我不知道城市过年的味道,但我知道农村从大年三十早上起全家人就要开始忙碌准备晚上的团圆饭,显得非常温馨和隆重。
我有四个姐姐一个哥哥,弟兄姊妹六个。但在我所有的记忆之中,除夕夜餐桌上就缺少大姐二姐的印象,实际上并不是我一出生她们就出嫁了,而是在我能模糊或者清晰记得每一年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时起,我就已经搜寻不出她们的影子。
所以,在我今天回忆里,我们家最多人吃年夜饭的时光,加上嫂子进门后有七个人。
我记得那时候我家有一张方桌和一张圆桌,在平时的生活中吃饭都是用方桌,只有遇到某种盛大节日或者办喜事才会架起圆桌吃饭,除夕夜自然毫不例外都用圆桌,因为还象征团团圆圆的意义。
虽然是圆桌,但围着圆桌都是四条长凳摆成正方形,每条凳子坐两个人就有八个位置,因此我们家最多七个人吃饭的时候也坐不满。母亲在除夕夜开饭时总是摆上八副碗筷,父亲坐在最上面,旁边一个位置空着一副碗筷。
农村是注重年夜饭的,我记得那时候鸡鸭鱼肉汤都要俱全,桌子上总是摆满了各种诱人的美食,好像一般都要凑齐12个菜,人口多的人家还会更多一些,似乎一年到头的忙乎就是为了吃上这一餐。我们兄弟姊妹的筷子在桌子上忙得像打架,一向节俭的父母也从来不会在这顿晚餐中示意我们少吃菜,这也是我们农村孩子最向往最幸福的时刻。
不久三姐出嫁了,家里除夕夜就少了一个,尽管舔了一侄子,但还是婴儿,只能坐在摇篮里,母亲除夕还是摆满八副碗筷,除了父亲旁边,母亲旁边也空出了一个位置。父亲便会酌情减少一两个菜,但依然是丰盛的,我们还是满怀激情尽情享受难得的美味。
接着哥嫂便分家了,到了除夕夜桌上只有四个人吃饭。母亲仍然还是摆满八副碗筷,每个人坐一条长凳吃饭,旁边各空一副碗筷,只是父亲觉得四个人吃不了多少,做多了浪费,于是圆桌上的菜便减少了一半,只是平时生活水平已有所提高,我们吃起来也不比更早那些年头那么贪嘴了,心里更多的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和满足。
在我上高中的那年,最小的四姐也出嫁了。到了除夕家里只剩下我和父亲母亲三个人吃年夜饭了。母亲便不再摆八副碗筷,而是在四个方向各摆一副,让一个方向的位置空一副碗筷,父亲也不再注重菜的份量而是考虑能吃多少了。我犹记得那些年的除夕餐,父亲大都是用半边鸡加香菇炖一搪瓷碗的汤,然后一碗红烧肉,一碗豆腐,总共只有三个菜。而我那时候也已懂事,并不在乎吃多吃少。
到了我参加工作结婚后,过年带上爱人回去家里才又多了一个人,父亲便又会多加上一个菜,四个人也热闹不起来,父亲也不会考虑要做多少个菜了,我们也并不在意。
到了深圳之后,因为女儿执意不肯回老家过年,爱人也没法跟我一起回去,因此在很多年里,只有我一个人回老家陪父母过年,除夕便又成了我和父亲母亲三个人的年夜饭了。
其实大姐和大哥本也同在一个村,每年除夕日,大姐和哥都会过来叫我和父亲母亲去他们家吃团圆饭,但父亲母亲又很注重习俗,在他们心里一个家就是一个家,即使大姐和大哥除夕邀请了近十几年,但父亲母亲从来都不曾去过他们家吃过团圆饭。
到了老家迁回祖籍地居住,除夕夜父亲还依然会下厨做年夜饭,但此时父母年事已高,显得力不从心,胃口也越来越差,而我又不懂得或者尴尬于那些点烛点香火敬奉菩萨的琐事,所以除夕的年夜饭就变得异常的简单,而我多半也只是为了陪伴,并不在乎吃了。直到父亲离世的前三四年,因为身体的衰老,再也无力做年夜饭了,索性也就不再固执,和母亲跟随我在二姐家吃了好几年的除夕团圆饭。
而今,父亲母亲已相继离我而去,在不经意间,总是常常忆起曾经的年夜饭,泪水便又模糊了双眼。